此一来,纵是月玦不愿为西风之臣,父皇此举亦是逼他认主屈服。且此事若是传至东景,东景上下定会认为月玦已投奔西风,必会以叛贼之名冠之。
秦楼安心下沉沉,虽说父皇此举于西风无害,然手段未免过于阴卑了些。月玦心思玲珑,定也会想到父皇此举是断了他的后路,不知他现下可能接受?
万一月玦觉得有辱他一身傲骨,宁为玉碎不为瓦全,来个以死明志…
然若是秦楼安知晓月玦此时在做何事,便觉是她多虑了。
此时掩瑜阁二层寝卧中,酸枝木三弯圆桌上,白瓷青花海碗热气氤氲。伯玉执同色瓷勺将清白色汤盛于缠枝莲小瓷碗中,“玦太子,请用。”
月玦坐于圆凳之上,伯玉送碗于他身前,酸笋之鲜伴乌骨之香萦萦入鼻。月玦垂眸碗中乾坤,乌骨似深黛奇峰,鲜笋若翠色长林,奇峰长林共浮一泓白水之上,倒颇有几分诗情之意。
月玦抬手接过,置于鼻下轻嗅,鲜香之气愈甚,“此汤,是何汤。”
伯玉闻言,心下一怔,只觉月玦此句颇是熟悉,今日他献茶之时月玦亦问茶是何茶。月玦曾说那是予他的第二次机会,如今这般,可是月玦又在试探他?
“回玦太子,此汤名叫酸笋乌鸡汤,是我亲手为太子做的。“伯玉躬身回话,后又加言一句:“并非送命汤…”
“嗯?”
月玦抬眸见伯玉颔首桌前,思及他话中送命汤一句,不由轻笑。
“疑人不用,用人不疑问,我已说过信任你,便不会再行试探。且就算有毒,还需你告诉我吗?适才不过是觉此汤色香俱全,我居东景之时亦不曾受用过,所以才有此一问。伯玉切莫多心才是。”
伯玉闻言,面色一愕,心下惊然,“是…是我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还望玦太子恕罪。此汤乃是伯玉尚居家乡之时学的,想来是粗鄙不等大雅之堂,所以玦太子才不知。”
闻言,月玦并未计较,执匙轻饮一口,笋鲜肉香皆回味于口齿之中,汤汁醇厚浓郁又无油腻之感,色香已俱,食味更佳。
“不曾想伯玉还有这等好手艺,笋这般鲜物多于西南岭南一带,想来伯玉家乡亦是偏南之境。”
听闻月玦夸赞,伯玉只颔首浅笑应下,并未言语。
虽已知月玦向来料事如神,但听月玦说及西南之时,将将平缓的心脏复又骤然一跳。往昔如洪腾腾涌入,又将他四肢百骸冲磨数遍,痛遍全身。
神定之际,伯玉偷凝月玦一眼,见其执碗优雅用膳,似是不曾发现自己的异样,不禁心下一松。
旦见月玦将碗置于案上,伯玉复又执勺欲要再盛,却被一声清寒之音止住:“够了,余下的,你用了罢。”
“使不得,伯玉怎敢与玦太子同食。”
伯玉垂首相拒,月玦凄然轻笑,口间轻吐一句,意味不明,“同落天涯,无何不可。”
不待伯玉细思话中之意,月玦起身临近窗边,窗扇轻启半寸缝隙,阁前青石路上,四人身形,渐趋渐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