悲伤过度身体不好,他的亲弟弟三岁多就夭折了。
从此一个人,含辛茹苦,起早贪黑,种过地,搬过砖,做过临时工,做过接生婆,开过小卖部,硬是咬着牙把他从山里送到了黄冈中学,又从黄冈中学送到了北京这座大城市。
如今,那个视自己如生命的母亲,永远地离开了。不管她有多少的缺点,给了他多少创伤,但她从来都是最最疼爱和维护他的人。
也许母亲做了很多错事,包括促成了父亲的自杀。也许母亲爱她的方式不对。生在那样的环境遭遇那样的打击,个人格局确实有限。精神层面可能也受到过巨大创伤。但那是她以她的能力和方式能给孩子的最好的爱。
而他竟然因为情欲,因为贪睡,错过了母亲的最后一面或者可以说说话的最后一刻……
悲痛、悔恨、遗憾淹没了他。
“钟医生,钟医生……”电话的那段连喊了几声没有应答。而又有新的电话打进来。
护士也同时听说了钟医生一家人都感染的事情,心有不忍,又没有办法。只好挂了电话,继续她的工作。她一边接电话,一边拿起自己的手机,照着钟医生的手机号码申请加他的微信。
“老公?你怎么了?”朱颜本来还迷迷糊糊,甚至有些生气这还没天亮就打来电话的人。但钟志文的嚎啕大哭,让她也立即清醒过来。
聪明如她,立即猜到这个时间点,这样的悲痛,大概只能是他的母亲婆婆李小梅去世了。
“老公……我知道你很难过……”
说完这句,朱颜也不知道再该说,只是默默地坐到地毯上,跟钟志文靠在一起。
想了想,又把他抱在自己的胸口上,轻轻地一下下,拍拍他的后背。她还年轻。爷爷奶奶,外公外婆都在。没有经历过至亲的离世。钟志文的这种痛苦她只能说了解,完全谈不上感同身受。
“老公,你要不要去送一送她?”
朱颜好像听到电话里没有讲完,就因为钟志文跌倒而断掉了。如果能去送一程,老公也许会感觉好点吧。
钟志文埋着头不敢看朱颜。他情不自禁剧烈地摆头,“来不及了,来不及了。我好后悔啊……”
然后又哭了起来。哭得很伤心,像个小男孩。
“那是我母亲,你婆婆。不是什么‘她’、‘她’、‘她’,‘喂’,‘喂’,‘喂’……”
钟志文甩开朱颜的手,从温暖柔软的怀里挣扎着爬起来,从桌子上抽了几张纸,简单地擦干了鼻涕和眼泪。
“老公,去洗把脸吧。”朱颜从地上小心翼翼又讨好地望着眼睛通红,胡子拉碴的老公。
然而钟志文没有接话,冷冷地抓起外套,戴上口罩,装上口袋和房卡,就匆匆地出了门。
朱颜忍不住急追了出去,连鞋子都顾不上穿。站在空荡荡的楼道里,满脸泪水。
她感觉钟志文虽然没有说,但内心是怪她的。
怪她昨晚一次次地引诱和纠缠,让他睡过头,没能接上母亲临终前的最后一次电话。
可她又有什么错。只是想一直压抑的他能快乐些,放松些。
哪里知道就会这么巧。此时她有些茫然地站在那里,瑟瑟发抖。
身后的门快速地锁上了。她却没有带房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