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走近两步,好确认她颈间是否敷有厚脂,掩盖了老虎的齿痕。
可是,没有。
肌肤平滑,一切了无痕。
她转头:“可看仔细了?那现在该轮到我发问了,你何以如此?”
我浅笑:“昭容,三个月前,我见过与您长相一模一样的人,且目睹她由生至死。而且,她的致命之伤,就在脖子上。”
乌昭容缓缓的坐到妆奁台前,对着镜子将扣子一个个系好。一边整理衣衫发辫,一边平静的说道:“那是我的孪生妹妹。”
我讶异:“呃?”
我立在她的身后,也通过镜子瞧着自己。不够清晰的人影儿里,照出了彼此身与心间的距离。
乌昭容接着道:“其实,能够活到前些日子,已经是她命大了。在我们乌氏一族,双生胎向来被视为不祥之兆。因此约定俗成,定下了一样规矩。将双生之胎为长的留下,为幼的抱去野地里喂狼。”
我挑眉:“那她后来是如何幸存的?”
昭容平淡说道:“就连我们乌氏得知她还活着的时候,已经是在十年后了。原来给额吉接生的产婆之一,竟是别国派来我部落的细作之妻。他们得了二公主,带回了其国土暗中培养。至于目的,就是煽动仇恨。”
乌昭容转过身来,直直的瞧着我:“因此里,我这二妹,自十二岁起,就成了敌国的爪牙。对我母族连年征讨,大有不死不休之势。”
我又问:“你可知,她的兵器是什么?”
“双手弯刀。她身手敏捷,再配上那对难得的奇兵,可谓是珠联璧合。”
她口气之中的默然使我感到不适,随即问道:“您不问问她为何丢了性命?”
乌昭容却不屑的笑道:“这其一,你若肯说,便自会说与我知。这其二,我已经告诉过小菟姑娘,我乌氏勾月门重组在即。无需太久,这四个月来所有未知的情报,便会一一寻来,到了那时,我自会尽数掌握,了然于心。”
我点了点头,倒也觉得她的谈话态度带着诚意。
于是,我也将真话摘了一句与她:“昭容此前的问题,我现在有一言可以相答——我对您的疑惑,皇上也有。”
乌昭容哈哈笑了:“看来,这几个月风云骤起,天也变了。”
她旋即将眼珠转向我,我就用俯视角看着她的一双细眼,读着其中意味。
她似乎以前就听闻过“我”,口中说着:“其实,小菟姑娘也变了。”
“原先古怪偏僻,醉心道术,曾以一计障眼法,吓退凉苏县数十个悍匪,浑像是半个仙家。如今倒像是道法尽失,变成了只能靠绞尽脑汁来上下应对的凡胎肉身了。”
我咧了咧嘴道:“勾月门里竟然有我的信息,不知算不算一桩荣幸。不过,即使你自认勾月门情报准确,可是若说完全了解一个人,怕是太过片面。”
乌昭容站起身:“你还是不够信我。”
然后她从一旁的暖炉中,倒出两盏酥油茶。为使我放心,她先饮了一口。
我笑着接过,与她一起盘腿坐在了白狐裘毯上。
她呼着杯热气,饮的畅快。因嘴里裹着食物,说话有些含糊不清:“你承不承认都好,我不和你争论。但是你来京之前,默默研究了整整三年的移魂之法,这个总没说错吧?”
我静默住了。
移魂之法?
所以我的灵魂,就是被一场邪术召唤至此的?那么现在,凉苏县凡玉菟的魂魄,飞去了哪里?
我浑身的血液因惊讶沸腾着,在皮肤表面形成了隐隐的灼热。
乌昭容看着我的惊讶神色,有些不解。还好,她不知穿越一事。
跟着,她宽慰我道:“小菟姑娘不必吃惊或者担心,所谓道法仙术,皆是正邪两用,不必怕被人知道,惹上邪术害人的污名。何况我勾月门,作风清明。”
她拍上我的肩膀:“放心,此事无人知晓。何况此等级别的法术,你是否能得其真章,尚且不论。而我等凡夫,也就听听名字罢了。”
紧张之时,我时常屏住呼吸,直憋到心跳异常,才发现忘记呼吸已久。
我喘了口气,为套出更多关于身份之谜的话,便故意应道:“嗐,其实你说的也没错。研究了太多高深之法,却没掂好自己的分量,险些走火入魔。钻研道法机关的心,也逐渐淡了。”
乌昭容笑了,与我言说:“这便是我一开始说要告诉你的关节秘事。你所研究的换魂之法,勾月门之人在另外一个研习者处,探得了一事。”
“不过,也是个残章。只知行此术之时,需要奇怪的银色蜡烛,而将其点燃所需的火种,必须为「纯阳之焰」。就是夏至之日,正午时分,在一未知之处取来的火种。”
我笑了:“果然是残章片段,若只是这样的毫厘进度,只怕有生之年也不能探得真章了。”
她敞亮一笑:“关于此秘法探得的信息,虽说太少,但也悉数告知小菟姑娘了。”
她的眼睛,没有现出心虚躲闪,在眼尾笑的时候,高挑着。
“那现在,小菟姑娘愿意将我的问题,做一些补充吗?”
我也舒展了笑容,捋着话头。
和聪明的人聊天,其中的较量与拉扯,不可不谓风起云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