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避免破伤风,柳阿嬷拽着我的手指,反复用药草汁冲洗着。
原本快粘合住的口子现在又炸开来,又蛰又疼,我不仅嗷嗷叫:“好了吧好了吧!”
柳阿嬷一边嗔怪一边为我涂好药膏,然后用薄棉布条把伤口包扎起来,在指背上打了个小结,叮咛我道:“可是不敢沾水。”
我嗯嗯的点着头,做出听话的模样,省的她再继续审问,谁用金器划了我这么深一道口子。
方才如盐腌痛间我也在寻思着这个问题——我为什么要信任这个小疯子?
而思考出来的答案,想必信任的起因是源自小疯子说过“把我的人头卤了给大家尝尝”这句话。
卤自己的人头,而不是卤别人的,说明她心中存有着一种少有的,甚至是许多人无法企及的“善根”和“没有分别”。若不然,在我回敬她同样一道伤口时,她缘何会不怒反笑呢?!
但是我还是错在,过分放大了她隐藏的“正面”,过分忽略了她裸露的“负面”。
就像红楼梦第二回贾雨村对于宝玉的“正邪两赋”论——其聪俊灵秀之气则在千万人之上;其乖僻邪谬不近人情之态,又在千万人之下。
大公主亦是此类。
其不近人情之举,现在宫中已是人人提防。
瞧着桌案上几大篮淑妃娘娘刚刚又着人送来的小礼物,吃的有甜酪,蜜饯杂果丝,酱卤鸭舌。玩的有毛毡娃娃,油纸风筝,七彩琉璃球……
送这些小孩子喜欢的东西,又像是公主一份,我一份了。
这样的心思真别说,很是受用。
元月十五上元节,这一天终于到了。
我在皇后娘娘午后小憩之后,缓步无声,毕恭毕敬的将手中的托盘,未倾半分的呈到了昭庆殿。
大殿中的皇后此时正沐浴在刚刚破云而出的阳光里,将一身华丽的玫红色明霞锦,掩映的艳泽夺晖。
头上倭堕髻,耳中明月珠。
自然柔软的倭堕髻单向一侧俯偃,正如娘娘此刻慵懒闲适的倚在月牙凳上。
画师在一副颇大的画布上浓墨重彩,尽心把皇后娘娘的样貌跃然于纸上,绘影绘声间绘出她崭露头角的温婉气质来。
而皇上就安稳静坐在一旁,看起来下足了血本,舍得花费大量的时间,像极了一对恩爱夫妻。
并且暖言暖语的说道:“以前咱们画过帝后朝服之像之后,为梓童再画一幅常服风姿,寡人心中揣了好多年了。”
如是无聊的等候早该打起了瞌睡,可因为一直被皇上含情脉脉的目光包围,皇后不时羞臊的脸颊绯红。
从臃肿渐变成丰腴,从受冷落到备受关注,幸福中的女人,气质转变的很快。
只不过这一切假象,很快就要随风远去了。
假作真时真亦假,假的太久,大脑已经自动催眠,叫人误以为这真的是一份温馨画面。
我急忙从气氛中抽身,始才开了口。
“启禀圣人,娘娘。今日这最后一剂霄水丸送到,愿娘娘服用后容颜更盛,圣心永隽。”
他们的目光纷纷抛过来。
皇上先启口:“梓童,先把药服下,再慢慢画,不着急。”
皇后巧笑着拿过那五枚药丸,手上的戒指映着光束闪耀着,一颗一颗的以水送服。
我说过,不好嚼的,里面的药粉会染了牙齿。她求美心切,便十足听话。
待她服用完毕,我和皇上对视了一眼,以作示意。
我看见他的眼中有一种力量正在腾云驾雾,比阳光还要耀跃。
行礼退下之时,这阴天乍晴的阳光更加明媚了,仿佛在透支着春寒时节的能量,以至炫目非常。就好像那个近来半月敛尽圣心疼爱的人,也在用最短的时间,透支着一生的宠爱。
而我的身后,关于那个女人的剧情,于我而言,已然落幕。
正如无边落木,萧萧直下,陷落入泥,再难复还。
永春门的车马,已然等候多时。
待坐稳了出发了,我终于忍不住欢脱起来,天呐天呐,我终于出宫放风了,心中的小鹿也开心的踢踏踢踏。
飞驰的马车带着我和太医正,片刻间就脱离了厚重沉闷的宫墙,一头栽进了京城幻彩的灯堆里。
这种感觉,像是幼年的我,恣意跳进了欢乐的波波池里,那种满足无可比拟。
天色已然泛黑,街上的人开始稠了。各色花灯早早亮起,用尽所有魅力往自家生意招徕着人缘。趁势卖杂货的小贩儿也出来了,挑着担子,推着车子,百样琳琅,满目新奇。
绣样儿多到数不清的手绢儿,奇特材质配搭而成的珠花,琦瑶美玉雕成的首饰,巧夺天工的器顽……我简直要看花了眼!
人一多,车便行的极慢。我把上半身从车窗探了出去,就这样看见什么直管双手一搓,怀里一揽,自然有身后护送马车的谢参军付钱。
他气急败坏:“喂喂,我说,悠着点买啊!本参军就这点俸禄!”
我哈哈直笑:“别逗了,你去找圣人报销了便是。”
一提起什么“圣人”,我便恨不得把所有摊子整体打包带走。瞧见他对皇后那副样子,本来皇后挺讨厌一人,硬是因为他叫人感觉可怜。
我赶紧摇摇头,算了算了,不想!现在是玩的时间!
若说这上元节的场面如何,满城花灯亮若白昼,一夜鱼龙舞上银河。各位请自行参考辛弃疾的《青玉案·元夕》,此刻有过之而无不及。
而当我一激动顺便从人家小孩的冰糖葫芦上咬了一口之时,我发现我的状态可能是开心疯了。
那小孩倒不哭不闹,瞪着大眼睛瞧着这个“动若脱兔”的姐姐,一脸的难以理解。我嚼着那口酸甜,兴奋的跟那孩子挥手:“嘿,回见啦!”
太医正终于忍耐不住,幽幽的开了口:“我说这位女史,不如让老臣为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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