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缓冲,利箭直透过皱巴巴的皮肤扎进骨头里。
金属与骨骼摩擦,发出让人汗毛倒竖的声音,与惨叫交织在一起,此起彼伏。
就像一头奔跑的怪兽被人突然按住脑袋,本就一盘散沙的队伍像注水的蜂巢,膨胀、再膨胀,轰然炸裂,刚才还嗜血眼红的恶魔们转瞬间被打回原形,变成无头苍蝇。
面罩后的眼神毫无怜悯,一柄柄巨剑出现在黑甲们手中,向前平伸。
两翼骑兵按照指示出击,迅速向人群肋部穿插。
原本不起眼的郡兵皮甲驱驰着战马冲进人潮,像加热过的利刃切割奶油,毫无阻碍的透体而过。一个交叉向义军后队包抄过去,又一个穿插,敌军后队逃散,只留下遍地尸体。
起伏的小跑突然发生变化,高大雄峻的战马开始发踢狂奔,蓄积多时的能量在这一刻猛烈爆发。
九柄重剑齐齐平伸,指向前方,九张雕刻有獠牙的冰冷面罩,九双平静的眼睛,目光冰冷、毫无波澜。
最后冲击,黑甲在,敌酋殆!
战马呼啸着越过武姚等人,大祭司的眼中几乎能够清晰的分辨马背上溢出的汗珠:手臂裹在夹口臂甲里,手腕、手背、最后一节手指,都被黑沉沉的甲胄包裹,平伸向前,轻松地虚握剑柄,平稳自如,像在书案上临摹笔贴。
继续前冲,越过已经停下脚步、惊疑不定的溃兵。
强大的气势如一阵飓风,彻底改变树丛摇曳的方向。
不知从哪个士兵开始,转向、昂首、挺胸、怒吼,英勇似乎能够传染,迅速蔓延到整个郡兵方队,他们再次掉头,跟在黑色铠甲身后,努力向敌阵发起冲击。
黑衣、黑甲、黑色战马,就像几注墨滴入杂乱无序的溶液中。
只有几滴,却迅速扩散,不是黑,是残忍的红。
短短一个时辰,厮杀声缓缓消散,只剩下满目疮痍和遍地呻吟,轰动一时的汉中巫族反叛戛然而止,就像它的到来一样突兀。
鲜血染红大地,早春的泥土没有盼来第一场春雨,却饱饮一餐人血,干涸龟裂的大地涨满死亡气息,让人不寒而栗。
丁乙手搭凉棚望向远去的黑色铠甲,良久无语。
余光中,大祭司并没有因为大胜而欣喜若狂,反而面色苍白,同样在遥望骑士们远去的身影。
细节,他的手指此刻也在轻轻颤抖,类似情况第一次出现在这位玄门魁首身上。
…………
面具人目光投向黑沉沉的墙壁,仿佛那里便是远方,视线内仍有黑色铠甲在优雅地上下起伏。
指尖不自禁轻轻颤抖,一直触碰到冰冷的面罩,狠狠抓住雕刻在面罩上的獠牙,那难以抑制的颤抖方才停住。
喘息声粗重杂乱,此等情况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出现在这具躯体身上。
巨剑似乎对面具人的失态很满意,轰鸣声缓缓消散,四周重回安静,只有那粗重的呼吸在缓缓平复。
“快四百年啦,还是这么小气,非要看到我失态才能安静……这次来是要把你带出去,那孩子的精血已经得到,要不要试一下?”
四周一片寂静,面具人缓缓走到巨剑跟前,抬头与它身后的黑色战甲对视,面罩后那深深的黑暗仿佛有某种神秘的光芒在隐隐闪耀。
“你想的没错,如果继承人真是他,那么毫无疑问,黑甲卫会重组。”
“嗡!”重剑猛地再次鸣响,短促,态度清晰。
“性格依然如故,贪得无厌,从来不怕给人添麻烦。”白皙的手缓缓伸向雕满符文的剑柄……
动作很缓慢,小心、谨慎、犹豫、郑重,诸般情绪混杂在一起。
光阴仿佛变得粘稠,只有在那双看着并不强壮的手推动下,才会不情愿的向前流淌……
“周而复始,这么久,那点念想始终关在笼子里,想进进不去,想出出不来,是否只有你才最了解我的苦衷?向前一步就意味着永远将她抹去,可这一步不迈出我就会永生永世生活在过去。”
…………
车轮滚滚向前,车轴处传来嘎吱嘎吱的摩擦声,十九辆大车排成一条长龙,车辙深深地嵌在泥泞的官道上。
卫兵里三层外三层地护卫在车队左右,最内侧有百十个赤裸上身,手拿锯齿直刀的精壮大汉,他们是东周引以为豪的虎,能够撕碎一切敌人。
目光四下寻索,白色染料涂抹的眉毛紧紧皱在一起。
领头的虎卒首领时刻保持警惕。
大车上装载着十九幅甲胄和配套武器,那是他们的耻辱。虽然这些盔甲的主人此刻都已烟消云散,但对于高傲的虎来说,那场酣畅淋漓的惨败会永远深深埋藏在心底。
对于还在苟延残喘的前朝,这些甲胄具有莫名意义,所以才在雍都被攻破两年后小心谨慎地起运回中山。
镇国神器,本来是镶嵌在帝国堡垒顶端的明珠,此刻被封禁在黑暗的车厢内,当然要重兵保护,慎之又慎。
“轰隆隆”远处一阵沉闷的雷声传来,仿佛在所有人胸口处强压下一口浓痰,让人感到憋闷、恶心、难受。
首领扫视周围天地,一片浑灰,配上脚下泥泞,毫无违和,似乎一切都很正常,心中却总有一丝不安萦绕,难以名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