诚粉墨登场。
陈诚也是保定军校出身,不过叶挺是六期,他是八期,但两个人总算是校友。这还不算,陈诚与叶挺都在粤军第一师同时任过职,那时叶挺任步兵营长,陈诚为炮兵连长,彼此又算是老袍泽。不过后来,陈诚到黄埔军校投靠了蒋介石,叶挺留学苏联参加了中国共产党,从此两个人走上了截然不同的道路。陈诚一来与蒋介石是同乡,二来对蒋介石异常忠勇,所以备受蒋介石的青睐而飞黄腾达。陈诚正因为依仗蒋介石对他的重用,在同僚中颇为傲慢。平时走路挺胸抬头,睑沉似铁,目空一切,大有一种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威严。因此,同僚们都惧怕他几分,一般不敢招惹他。
“希夷,多日不见,久违了,哈哈哈……”陈诚在军统局长、特务头子戴笠的引路和如狼似虎的卫队的护卫下,大步流星地走进了小洋楼的客厅,向提前得到通知在客厅等候的叶挺伸出手去。
“辞修,一别数年,你又发福了!”叶挺不卑不亢,礼貌地与陈诚握了握手。待两个人坐下后,叶挺试探地讲,“辞修,时下战患频忧,你又肩负党国重责,还拨冗来看望我这个败军之将;不胜感谢。”
“哪里话,哪里话,”陈诚手掌一摆,又哈哈一笑,“你我昔日同舟共济,每每想起,不胜感怀。今闻老同学受难,哪能有不闻不问之理。”他说着往叶挺面前一探身,“希夷,我给你透露点实情,委座可是从心眼儿里器重于你!”他的神色显得很神秘,一副为老袍泽推心置腹和肝胆相照的样子。
叶挺微微一笑:“感谢委员长抬爱,不然我还成不了阶下囚哩!”
“嗨”,那是新四军违抗委座军令!咱们今天不谈这个。我今天来是请你出山,暂时屈就第六战区副司令长官。如果你觉得先不担任实际职务为宜,需要调整一下,那就挂个‘高参’名义,带上家眷到第六战区去休养。怎么样?陈诚知道顾祝同在叶挺面前碰了一鼻子灰,所以马上避开新四军的话题,来个另辟蹊径。
谁知,叶挺对他的所谓升迁闭而不答,立刻连珠炮似的向陈诚发出了质问:“辞修,我认为不把新四军的事情说清楚,其他问题都无从谈起。不是么?委员长又说新四军是‘叛变’,又要对我这个‘匪首’革职论处,还要‘交军法审判’,如果没有一个是非曲直,让我蒙受不白之冤,我还怎么面对世人?我还怎么工作?你说,新四军创建三年余,在国家生死存亡的关头,敢于对日寇展开英勇斗争,打了无数胜仗,扩大了抗日根据地,怎么会落个‘叛变’的罪名?它又‘叛’了哪家的‘变’?这次皖南事变,尽管新四军根据委员长的北移命令是稍迟了一些,但并没有不走。况且,新四军从来没有主动向国民党部队开过一枪一炮,为什么委员长大兴问罪之师?派七个师的总兵力对皖南新四军围而歼之,之后又把被俘的新四军指战员镣铐加身,统统投入监狱?委员长这样做,只能是帮日本侵略者的忙,使亲者痛、仇者快!你说,你们这样干到底为什么?!”“希夷,皖南之事是你的老同学顾祝同具体办理的,详情我不甚了解。所以嘛,咱们还是言归正传,谈谈你到第六战区去的事,好吧!?”一贯恣肆骄横的陈诚面对叶挺义正词严的质问,张口结舌地不知怎么回答,只得耐着性子把叶挺的话题引过来。
“辞修,咱们打开窗户说亮话吧,请你禀告委员长,除了让我继续担任新四军军长以外,其他任何安排都休要再提。”
“看来,你去第六战区的事再也没有商量的余地了?”陈诚脸上露出了不悦。
“谢谢老同学的提携,我看就不必了。”叶挺抢先站起身来。
“希夷,你要下逐客令?”陈诚掩饰尴尬地一笑。
“岂敢,我是怕影响你军机大事!”叶挺也一笑对之。
“那就告辞了!”陈诚伸手给叶挺握别。
“重罪在身,恕不远送!”叶挺也伸出手去。
倘若讲叶挺敢于面对面地与顾祝同和陈诚作针锋相对的斗争是感到他们还奈何不了他什么的话,那么叶挺在被蒋介石“赐见”时又竟然天不怕地不怕地敢于触犯“龙颜”,则委实是一种大无畏了。
为着原汁原味地披露这次特殊的场面,现将叶挺本人事后追记的一份文字材料,抄录如下。不过,需要诠释的是,文中的“甲”即蒋介石,“乙”即叶挺自己,文中的“△△△”即新四军,“△△△党”即共产党,文中的“三人”即蒋介石、叶挺和陪同会见的第六战区副司令长官兼参谋长郭忏。
卅一年五月十二日晚上八时半
甲步入客厅频点首。口哼哼不止。三人三角对坐毕。
甲:身体还好?
乙:还好。
甲:一年来休养怎样?有什么反省觉悟的地方?这几年没有很好让尔做点事。
乙:屡经挫折失败,自觉能力薄弱,无法应付环境。
甲:尔这个人太老实,上了人家的当还不觉悟。人家叫尔回去,尔就回去;叫尔打就打,人家利用尔完了还会杀了尔。去年(实为前年)为什么不来见我就跑回去,人家要尔回去,尔就回去。
乙:因为辞职没批准,只好回去。对△△△案子我已尽了自己的能力。第一次给我们移动的命令,是我到上饶去商议决定的。大意是,因皖南敌情和地形关系无法渡江,必须走苏南渡江过苏北;在移动期间,苏南皖南各军部署不变动。假如调几师迫在我们周围,则我是不能负责的,我预先已说过了。又过江必须经过重重封锁线,必然会对敌作战,所以弹药须酌量发给。但到后来这个命令完全变更了,第二次命令要我们依期限由皖南渡江,又新调来了三个师,连原有的共七个师,在我们一百里路以内的周围,弹药又不发给。这个时候我打电报去辞职,又没有批准,我只好带着部下去逃命。《孝经》上这样说:“小杖则受,大杖则逃。”我们不善逃命,而至遭受灭亡,则是我对部下不起。现在上饶还监禁几百干部,我对他们应该负责。我处置失当,我愿受军法裁判。
甲(大声):尔的部下就是△△党!他们破坏抗战,搅乱后方,尔上了当还不觉悟,还对他们负责!这样我关起一百多人,是我错了么?
乙:如果这样说,△△△开始就不应该成立了。
甲:话就说到这里止!再说就不好听!尔是不是△△
党。
乙:到现在止,我没有任何党籍。
甲:尔觉得△△党对,尔就到那里去;尔觉得国民党对,尔就到国民党来,没有中立的地方。我指示尔一条正路,尔能绝对服从我,跟我走,尔一定可以得到成功,不然尔就算完了。
乙:我早已决定我已经完了!
甲:也不是那样的意思。我叫尔到第六战区好好休养,尔的前途是光明的。
乙:如果照这样做,大家一定说我自私,怕法律处置,我不能这样做。
甲:回去好好想一想,同郭忏商量好了答复我。
乙:(起立鞠躬)谢谢委员长。
乙回来还同郭忏谈话约一小时。最后结语:我不能这样做,请枪毙我吧。
钢筋铁骨锻造的硬汉子叶挺,不怕“犯上作乱”,面对蒋介石杀人不眨眼的淫威,以驳斥的口吻为新四军讨公道,斩钉截铁地拒绝了蒋介石的拉拢、软化和劝降,以一不怕枪毙、二不惧坐牢的英雄气概,宣告了蒋介石“赐见”阴谋的破产。
这是叶挺直面讨伐蒋介石的一篇战斗檄文!
这是一篇放射着叶挺无私无畏的革命精神的光彩夺目的华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