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去吧,死者为大;就算不为别的,也得照顾父亲俊山的心情。
于是高原站在院子里,长长舒了口气说:“爸,您赶紧联系人,筹办发丧的事宜吧。您是家里的老大,这事儿理应您来给操办。”
得到儿子的应许,俊山这才赶忙点头,又掏出手机招呼村里的司仪过来。
高原看着婶子的模样,黑了、瘦了、沧桑了,胳膊上还带着布满油污的套袖,眼睛红肿的像两颗灯泡。
俊兰指挥大伟和小伟,把别墅西面杂物间的桌子搬了出来,放在院子里当成供桌,然后把骨灰盒放在了桌子上。
“那个…都别在院儿里站着了,进屋说话吧。”俊兰赶紧招呼说。
春妮有些不敢,她眼神躲闪着,一直悄悄看高原的脸色。
既然母亲都既往不咎,高原也不想抓着过去不放了。毕竟格局和身份不同了,真要是传出去,说高原连自己亲叔的丧事都不管不顾,估计又会有人说闲话了。
高原就看着那俩兄弟说:“大伟、小伟,把爷爷奶奶扶起来,上屋里坐着吧。”
春妮进到高原家客厅的时候,真的不敢相信,这就是曾经那一穷二白的大嫂家。这象牙白的地板,那么多漂亮家具,里面的陈设比城里楼房还洋气。她还听见了孩子的哭声,俊兰赶紧跑到一楼卧室,把大孙子抱了出来,小家伙睡觉热了一脑门子汗,一个劲儿趴在奶奶的肩膀上撒娇。
“这…这孩子是……”春妮终究开了口,但远没了多年前,在村里的轻佻和高傲。
“小原的孩子,幸幸,叫二奶奶。”俊兰哄着怀里的小家伙笑道。
可孩子压根儿不认识春妮是谁,又哭着喊着要去找黄爷爷玩儿。俊兰没办法,只得先把孩子放在黄国维那边,然后她好帮着操持丧事。
母亲出门后,就高原在家里作陪。高原开始没说话,因为他不知道跟婶子一家,包括爷爷奶奶有什么好聊的。他稍显局促地沏茶,茶壶碰到杯沿发出的撞击声,总让周围的人禁不住一哆嗦。
他把茶水倒好以后,才看向婶子说:“喝点茶吧,发丧的事情我爸给操持,你们把心放到肚子里就好。”
张春妮含着眼泪、咬着嘴唇,她已经十几年没跟高王庄联系过了。她以为村子还是曾经的模样,她准备来了以后,带着俩儿子在东土坡刨个坑、立个坟,就算是把丈夫安葬了。静悄悄地来、静悄悄地走,也不指望去惊动谁。
可她来了之后才发现,她连自己家都找不到了。一切都变了,村里的土地变得稀有,她想给丈夫立个坟都无从下手。婆婆说现在都是葬在公墓,去公墓的话还得村委批条子,而且这个事儿得让俊山知道,俊山现在病好了,他得知道他兄弟没了。
张春妮来之前,本做好了被大哥大嫂臭骂一顿的准备,结果却不曾想,哥嫂啥埋怨都没有,只说这个事一定会给操持着办。
经历了社会的毒打,张春妮才彻底明白什么叫“人情冷暖”。看着高原温和的模样,她含着眼泪许久才说:“小原呐,婶子对不住你,更对不住你妈!婶子在这里跟你赔罪了,不是你爷爷奶奶的错,都是我的错,是我心眼子太歪,才让你们娘俩,以前吃了那么多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