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奚平沸腾的脑浆还没晾凉,周楹就直接在他面前消失了——说没就没,灵感根本捕捉不到。
奚平简直服了,不是化风就是化纸,庄王府出来的有一个算一个,怎么都是这种悄无声息型的?
他们府上安门就是个装饰!
奚平在那条没人知道也没人在意的络子里急得团团转,要不是封魔印限制,他怕是能把阿花姑娘没打完的络子拧成个团锦结:担心老太太是一方面,另一方面,三哥明显是想去无渡海里偷他的尸体。
那不是扯淡呢么!望川能开门渡人,又不管拉货……呸,拉人。
无渡海底那么大一个封魔印,总共镇着俩样东西,一个魔种一个他,三哥伸手就要拿一样……奚平甚至怀疑他没准两样都想拿。
那玄隐山三尊大佛能不知道?
他一个半仙,难道想直接叛国,被劫钟追杀到天涯海角?
就他们这帮姓周的,平时吃饭七成饱,汤都不多喝一口,规矩得跟上了弦似的,办事又周全又靠谱,然后说走火就走火,爆炸前连个预兆都没有。
奚平头皮发麻,周楹凭空消失的样子像极了秋杀被银月轮抹掉。他气急败坏地扔下徐汝成,神识追着林炽身上的转生木牌去了——他得上玄隐山。
他没有望川,下不了无渡海,连跟人说话都受限制,只能通过设法观察玄隐山的反应推测三哥做了什么。
希望林峰主没把那转生木扔了。
林炽不知是忘了还是怎样,没扔那块木头,他正坐在“受伤”的青鸾仙器背上,拿树叶吹着不知名的小曲。然而奚平的神识才落到他袖中转生木上,曲声就突然一顿。
林炽毫无征兆地说道:“此地离玄隐仙山已不过百里,你胆子未免太大了。”
奚平本想跟着他偷偷混进去,不料再没出息的升灵也是升灵,他神识一到,声都没吭,就被对方灵感察觉到了,只好硬着头皮出来打招呼:“林峰主,那天在野狐乡多谢你。”
“不必,”林炽道,“若不是你,我们早随陶县一起不在人世了,抵了。”
奚平心说这账算得可真简单,便嘴欠道:“你不怕自己救下个秋杀一样的邪祟,将来再把哪从地图上抠走?”
林炽沉默了一会儿:“司命一脉行事慎重,我虽与支将军不太熟悉,但听说他为人不错,两百多年就收了一个亲传弟子,应该不会看走眼。”
他一句话差点把奚平从转生木里送走。
阿响不知奚平真名,徐大宝更找不着北,连他神识藏哪都不知道……怎么到了林炽这,连他师承都清清楚楚的!
姓林的到底是真天真还是假天真?
奚平瞬间起了戒心。
却听林炽道:“我后来想起来在哪看到过你的字迹了。”
奚平:“……啊?”
林炽便说道:“太明二十八……还是二十九年?年纪大了,记不太清了——那年除夕,在飞琼峰上放烟花的人是你吧?”
奚平愣了片刻,太明二十九年的除夕对于他来说,已经真是“隔世”了。他有些吃力地回忆了半天才想起来,当时好像是他这没见过世面的金平公子第一次南下,见百乱民水深火热,不知所措,突然觉得雪山上的师父很孤独,所以托因果兽送了个小烟花上山,给师尊拜年解闷。
怎么那么巧被林炽看见了?
奚平便没承认也没否认,只道:“林峰主不是深居简出啊,听这意思,没事还会去别的山头做客?”
“那倒不曾。”林炽一板一眼地说道,“只是你那烟花过于招摇,飞起来百丈高,玄隐三十六峰当时都看见了。据说飞琼峰北坡都给震雪崩了,镀月峰上弟子因看烟花走神,还废了一炉快成型仙器。”
奚平:“……”
百……百丈高?
他在野狐乡的邪祟堆里混迹了五年,耳濡目染各路邪魔外道的符咒法阵和阴损手段,该会的不该会的都会了,实在想不起自己五年前那半吊子法阵里都画了些啥。
但飞琼峰北坡听不得太大动静他是知道的,那烟花明明应该是悄悄铺在雪地上的,怎么飞起来了?
还带着他的“大作”飞了百丈高?!
有那么一瞬间,奚平庆幸他已经“死”了。
他再也不想活着上玄隐山了!
林炽又说道:“我很少出关,很多事不太清楚……但你现在这样,应该是转生木的缘故吧?伴生木不祥,是玄门禁忌。”
奚平迅速从难以言表的羞耻中回过神来:“请教林峰主。”
林炽便道:“灵山落成前,蝉蜕大能频出,按理他们蝉蜕时道心应融入天地,成为三千大道中一条,供后人效仿,但也有极少数人道心不为大道三千所容。每一条不容于世的道诞生时,都会出现一种‘伴生木’。”
奚平微微吃了一惊——只有道心不容于天地的蝉蜕才有伴生木,难怪四大灵山那么多站在蝉蜕巅峰上的大人物都没有!
但他听归听,没全信,不动声色地说道:“林峰主年纪也没那么大吧,怎么知道这些秘辛的?”
林炽半晌没吱声:“……她也有。”
谁?
“湘君的炼器道与我们每个人都不同,她在民间筑基,道心来自其中一位上古魔神,那位魔神的伴生木就是永春锦……你可能不知道,晚秋红其实不是寄生藤,它本来是与永春锦共生的。晚秋红有毒,能从永春锦身上吸取养料,也能护着它不受鸟兽虫害。”
奚平:“永春锦一般生在哪?宛楚阖三国似乎都没听说过……”
“你没听说过,因为早没了。”林炽注视着遥远的地平线,那里已经露出了一线天。
着囚服的镀月峰主轻声说道,“永春锦啊……是一种很娇贵的树,只生在百丈以上、灵气充裕的高山上,不能随便移栽。要是拿到污浊尘世中,哪怕是放在青矿田里也种不活。春来琼花如雪,开过春夏两季,等秋霜落下,晚秋红复苏,就又在霜雪中穿上了‘红裙’,一年四季颜色秀于周遭,木材珍贵,扎眼。永春锦所在之处必有祥瑞与仙草,很容易找到……也很容易毁光。”
奚平:“……”
难怪三岳的悬无都说永春锦木是“老物件”,他觉得自己好像应该庆幸转生木好养活,什么犄角旮旯都能长。
奚平忽然想起了什么:“那你那根笔岂不是……”
再也做不出一样的了?
“没什么,那根笔用了永春锦,我本想给她取名叫做‘惠湘君’,后来没好意思,因为它是个废物。”
林炽大概是活太久了,不管说什么都慢吞吞的,同他那被秋杀砍得破破烂烂的青鸾一样。
东行奔着朝阳,烧着残余的暮气。
“它可以将灵气通入草木,扫去草木中的神识遗迹。只要修为够,还可以让方圆百里内的草木都随心而动……这是我想了很久才做出来的,当时如果有这个,或许就可以把永春锦是她伴生木的事瞒住了。”林炽道,“不过已经没用了,我做出那支笔的时候她已经被剔了仙骨走了。我没有你那样的急智,只会马后炮,拿它来幻想光阴倒流罢了……这回用了就用了,也算它没白来世上走一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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