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了谁都不重要,只要将‘不敢怒’的‘不’字拿掉,大堤就会一溃千里。”支修低声叹了口气,“山雨欲来风满楼啊。”
他最后一句话音没落,忽然若有所悟,破法中的一缕神识骤然消散,回了玄隐山。飞琼峰阴沉沉的天上骤然响了声炸雷,旁边锦霞峰上看丹炉的弟子一哆嗦,一炉仙丹废了。
奚平直觉不好,心说这怕是要出事。
在他心烦意乱中,第二天——九月初三,赵家人背着他们那移动的秘境,抵达了西楚国都东衡。
奚平还是小时候跟外祖家的人去过东衡,如今跟着徐汝成故地重游,几乎不认识了。
在陶县,百姓日常所能见到的最先进的东西就是蒸汽锅炉,绝大多数人还在从井里挑水喝。坑坑洼洼的土路别说汽车腾云蛟,马都崴脚。
东衡却仿佛是个幻境。
东衡城坐落在东衡三岳山脉的一侧,依山而建,一眼看过去,数不清这城究竟有几层。
牛马只能走特殊的小路,轨道铺得到处都是,微型腾云蛟一样的小蒸汽车在轨道间来回窜,另一边是肆无忌惮的修士大白天御剑而过。从下往上看,视野只能望到山腰,再往上都被蒸汽泡得云山雾绕,只有五颜六色的灯光落下来,晨昏不辨、昼夜不分。
皇城居高临下地俯瞰东岳城,夜间灯火通明,像一只伏在山川间的巨大神兽。
庆王妃——那位余家湾出身的皇孙娘派了人迎候到城外,一路将赵家人接进来。此时假扮赵檎丹的徐汝成头上给戴了雪白的面纱,两排一个赛一个漂亮的侍女低眉顺目地等着扶大小姐下马车。
要没有陆吾面具帮他撑着架子,徐汝成早被这排场震露陷了,恍恍惚惚地下了马车,一脚踩在东衡的土地上,无形的灵气从他脚下蔓延开去。
徐汝成一激灵:东衡大街上居然都画满了法阵!
“冷静,”奚平提点道,“你鞋上有点金手的护持印。”
徐汝成咽了口唾沫:“太岁,这是什么法阵?”
“监控记录,”奚平与那皇城遥遥对视了一眼,“只要你踩在了东衡的土地上,就能被三岳仙山追踪,他们要是愿意,能随时知道你在干什么、在哪里。小心点,东衡三岳符法铭冠绝天下,不是有镀月峰当后盾就能高枕无忧了。“
徐汝成心肝直哆嗦:“我的姥姥,全城?这得烧多少灵石?这……”
他这番穷酸的高论还没说完,就听“咻”一声,庆王府点了烟花迎客。
那不是普通的烟花,是灵石点的,在半空中散开的瞬间,灵气直冲看客肺腑。而烟花响起的刹那,魏诚响和在陶县的几个陆吾同时用转生木联系了奚平:“太岁,出事了!”
奚平分出一半神识,从东衡城回到陶县,眼底烟花影子还没散,就看见一具尸体倒在秋雨和的满地泥里。
此事祸根是驻军刚入陶县时就种下的。
一开始是当地一个相对宽裕的人家,央求驻军不要砍他们祖坟山头上的转生木,说老树都有年头了,是镇着阴宅风水的,求军爷“通融”。这也是没办法的破财免灾,不料无意中给豺狼们指了条赚钱的门路。
陶县大路上的转生木被驻军收拾得差不多了以后,他们开始瞄上了人家里房顶院墙里的树——而且不限于转生木。
没过多久,一个半公开的价目表开始在民间传开——多少钱能免遭兵痞破门而入,多少钱砍树可以不掘树根,不祸害家什……价码不是恒定的,只涨不跌。
再到后来,驻军公开要求所有居民上缴烟云柳打的物件,不好好疏通关系,就等着被抄家,还得落个“私祭邪神”的罪名。
这天刚过午,一伙宿醉的驻军兵痞就闯进了一处拒绝“求通融”的民宅里,先将院中一棵百年的老果树连根挖了,随后又去搜“烟云柳的祭祀之物”。搜出来的“祭祀之物”有桌椅立柜……甚至一张灵位!
眼看那灵位也要给扔进火堆,户主的儿子忍无可忍,暴起掏出一把锛子,猝不及防地出手将那要烧灵位的兵痞砸得脑浆乱溅。
当时所有人酒都醒了,呆愣片刻后,惊怒交加,立刻便要拿下“杀人凶手”,素日积攒的民怨一点即爆。
先是周围街坊出声说话,从隐忍着讲理到口不择言的对骂、再到整条街的男女老少都跑出来,总共不到一炷香光景。
人们将那一伙兵痞团团围住,奚平赶回来的时候,双方已经动了手。
肃杀的秋风中,东衡庆王府用灵气逼开了满园反季节的花,铺了条异香扑鼻的花毯迎接贵客。
陶县在为了几块糟木头流血。
这事正好就发生在魏诚响她们住的地方不远处。
赵檎丹从银盘彩机器里拽出了一把剑,掂了掂还算趁手,掉头就走。
魏诚响一把拽住她:“你干什么去?”
大小姐从小心高气傲,为人有点孤僻,倒不是说教养不好待人无礼,她具体表现在不肯欠人情。街坊掏几个野鸟蛋送来,她也恨不能当天弄点什么还回去,魏诚响带听不带听地敷衍几句,她能在一个时辰内追问八遍——好像那几个野鸡蛋硌着她了。
登记人口的时候,不怎么往来的街坊们回护了一次,那事就像根刺似的扎她肉里了,这会儿逮着机会,她立刻就要出去把情分还了。
“别搓火,”魏诚响沉声道,“还嫌事不够大?你待着。”
赵檎丹:“本来就是那些混账借机滋事,要我说早该打死……”
“然后你以为法不责众吗。”魏诚响打断她,“责的。”
赵檎丹一愣,总觉得有那么一瞬间,那人脸上划过了一片说不出的阴霾。
不等她说什么,她们破砖烂瓦盖的房子便隐约地震动起来,紧接着,吆喝声和杂乱的脚步声传来,随后一声火铳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