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泉水从她的眼睛里冒出来。
她痛苦,她伤心,她流泪。
叶雨的手替她擦了擦泪,怜爱的抚摸着她的脸颊,他的目光里也描绘着和小木同样的伤心和不舍。
叶雨的手温暖而有力,曾经这只手给予过小木最真诚的温暖,这双手带着她去到许多她本以为一生都不会看见的风景。
现在,这双手的主人就快死了,如果可以,她多么希望抚摸自己身体的不是那个大夫,而是这双手男人的手。
叶雨说:“不要哭,死并不可怕。”
小木道:“真的吗?”
“人死后,不过是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而已,一点都不痛苦。”叶雨道:“出生前,我不存在于世界上,那时的我没有记忆,没有知觉,就像熟睡了一样,死了以后的感觉,和出生之前的感觉是一样的。”
死后和出生是相对的,这是叶雨在杀了足够多的人才悟出的真理。
在那个死寂的夜晚,小木把对上苍的祷语华成了泪水,抓着叶雨的手几乎哭了整整一夜。
那时的叶雨并不知道,也许在某种程度上,那个夜晚是他最后一次看见小木。
任凭小木的哭声多么痛彻心扉,病魔那双无情的大手还是将叶雨按倒。
他陷入沉沉的昏迷,在意识还没有消亡之前,叶雨感觉自己已经走到了生命的尽头。
然,叶雨还留着一丝微弱到感觉不到的呼吸,就像一道光芒,从死神的指缝间穿了过去。
叶雨还是活了下来,因为在他昏迷的时间里,有一双小手不断的给他喂药,为他擦身子,为他盖被子。
叶雨感觉不到时间的流逝,他偶尔有的模糊意识感觉到,每过一段时间,那双小手就会拿着一块温润的毛巾为自己擦脸,给自己推拿按摩。
那双小手力气很小。
每次推拿按摩后,那双小手就会搂起自己的脑袋,把温度适中的药一勺一勺的喂下去。
如果自己的意识能够恢复,能够开口说话,叶雨多么想对小手的主人说一声谢谢。
这样的感觉叶雨持续了很久,那双小手做的事每天都在重复着,只是叶雨奇怪的感觉到,喂进自己嘴里的汤药,正一日一日渐渐变淡。
小手每天熬药的砂锅里,药材一天比一天少,她没有钱买更多的药。
小木最后一次亲自给叶雨熬出的那碗药,已经淡的像一杯茶了,这么小的计量,喝一辈子,躺在床上的叶雨也无法恢复半分。
小木端着这碗药走进屋子时,她被门槛绊倒了。
一声脆响后,药碗在地上如一个烟花一样绽放开来,淡如茶的药撒了一地,冰冷的地面蹭破了小木的额头。
小木哭了,她躺在地上撕心裂肺的哭了,哭的如叶雨昏迷之前那个晚上一样伤心。
她仿佛也被一只看不见的无情大手按在了地上。
叶雨全然不知。
在昏迷中,叶雨感觉不到这个世界的变化,他看不见小木的心酸,听不见那个孩子的哭声。
他能感觉到的是,那双小手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双成年男子有力的大手。
那双大手做着和小手一样的事,给他擦身子,给他喂药,给他按摩。
和之前已经淡如茶的汤药不同,这双大手喂进自己嘴里的药,又苦又浓。
叶雨不知道这是谁的大手,至少不会是小木的小手。
这双粗糙的大手上长满了老茧,动作虽然熟练老道,却没有了之前那双小手的细心和怜爱。
叶雨整整昏迷了四十天。
在一个草青花香的清晨,温暖的阳光洒在叶雨四十天没有睁开的眼皮上。
叶雨有了意识,他缓慢的睁开了眼,从他本以为已经堕入的地狱回到了人间。
他醒来后看见的第一个人是那双大手的主人,他是小客栈的店小二。
小木不见了。
店小二说,十几天前,那个叫做小木的孩子给了自己一大包药和几块碎银子,然后就不知道去了哪里。
叶雨又问他药和银子是哪儿来的,店小二说药肯定是大夫那里拿的,银子就不知道了。
叶雨问他小木走之前的情形,店小二也摇摇头说不出什么,只回答说小木临走之前,是哭着离开的。
躺在床上的叶雨头皮一阵发麻,他感觉到一丝不祥,他让店小二去把那大夫请过来,看看他知道不知道些什么。
店小二跑出去一炷香的时间就回来了,他又摇了摇头,告诉叶雨那个大夫不愿意过来。
叶雨不喜欢店小二摇头的动作,直觉告诉他小木的离开和那个大夫一定有某种关系。
他顾不得虚弱的身子,挣扎着从床上爬起来,他打算亲自去问那个大夫,走之前,他拿起了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