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接跳入了江水之中。
这一跳,那真的是没有一丝一毫的犹豫,顿时让众多士卒下了一跳。
而王景看到这一幕之后,眼睛一下子就亮了,夏侯元让的动作让他有了信心,当主将下水,这就意味着这件事情成功了一半了。
“快,将渔网放到指定地方,快点!”王景不管身下的士卒,直接呼喊着让士卒投下渔网,准备拦截接下来的那些泥沙。
同时夏侯元让的长子夏侯楙也是猛地一咬牙,看向了身后的众多畏畏缩缩的夏侯家和曹家的子弟,还有那些满脸都是犹豫和震惊之色的士卒。
“某家第二个!”
夏侯楙一声大吼,然后拿起一个竹楼,扑通一声跳了下去,跟在了自己父亲的身后,而众多世家子弟和士卒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再一声入水的声音传来,这一次是夏侯氏!
夏侯氏没有和自己的丈夫和儿子一样光着膀子,这就太不雅观了,他换上了一身儿黑丝的紧身衣,她没有修为,也没有自己的丈夫和儿子那般的有气力,但是她还是毫不犹豫的跳了下去,然后粗通水性的她奋力的帮助着她的丈夫和儿子。
这一幕彻底的让众人惊呆了。
“他娘的,咱们还能比不了夫人么,还能比不了一个女子不成,让这群纨绔子弟看看,什么才是爷们!”不知道是哪个脾气暴躁的士卒率先骂了出来,然后无数的士卒脱下了自己的衣服,一个个的跳了下去。
他们通水性的就潜下去挖掘淤堵的泥沙,不通水性的就将自己的身上系着绳索,另一头绑住那些潜下去的士卒,然后牢牢的把在岸边,让那些士卒不至于随波逐流。
至于剩下的人则是按照王景的要求,在两岸开始加固河堤,还有布置渔网。
喝水依旧是十分的湍急,里面还有各种各样的鱼虾给他们捣乱,当他们潜下去之后,才感觉到这河里到底多么的浑浊,这泥沙淤堵的多么的严重了。
那挖出来的哪里是泥沙,那简直就是在挖一座山一样。
在这种污浊不清的水域之下,无数的士卒开始挖掘着已经淤堵的不成样子的泥沙和河底。
在这种过程之中,一个又一个的士卒因为喘不过气来而挣扎了起来,这个时候,那些拉着绳索的士卒,会用最快速度的将那写士卒给拉到岸上来救治,但就是如此,也已经开始了不小的损伤。
甚至就在这种情况下,在这刚刚开始的时候,就出现了死亡,两名士卒陷入了泥沙之中,而紧跟着他们的挣扎,和岸上,水中的士卒努力的拉拽他们,可是还是失败了,还是太晚了,当他们被拉拽上来的时候已经没有了生命。
这一刻,那些岸上还在犹豫的世家子弟变得更加的惊恐了,他们看着已经失去性命的两个士卒的尸体,看着那不断的喘息着的士卒,他们变得更加的颤抖了。
很快,第一批士卒就变得精疲力竭了,夏侯家父子还在河水之中,但是这些士卒是真的不行了,他们在里面带了不到半个时辰,就已经是精疲力竭了,完全都不能动弹了。
夏侯氏更是再早一步被拽了上来,此时也是十分没有气质的瘫软在河边。
士卒们也是一个个的七倒八歪的,浑身都是湿漉漉的,寒风吹过,让他们瑟瑟发抖。
而这还没有结束,岸上的士卒没有任何的停留,将所有的士卒救上来之后,那士卒之中的校尉便一声令下,“第二批,上!”
捆上绳索,然后纵身一跃,再次跳入了冰冷湍急的飞灵浦的江水之中,没有任何的犹豫,这一下子,那些世家子弟真的就如同见了鬼一样。
他们都是饱读诗书,他们都是一个个的都是栋梁之才,他们也都有修为在身,甚至于他们的水性也都是不错的,但是此时他们是真的不敢和这些士兵一样毫不犹豫的跳下去。
“一群废物!”其中一名士卒在跳下去之前,不知道是不是心中不耻,朝着这群畏畏缩缩的世家子弟怒骂了一句,然后才跳了下去。
若是放在平时,这个士卒敢这般的怒骂自己,就算是自己脾气好,就算是自己不仗势欺人,也绝对饶不了这个家伙,但是现在,这么一群在如今的天狼有头有脸的世家子弟,却是一个字都不敢多说。
如果说他们夏侯家和曹家的脸面是谁保住的话,还是要说那个女人,夏侯氏在缓过来这口气儿之后,没有多说什么,也没有同意那校尉的阻拦和劝说,直接二话不说再次跳了下去。
对于这个女人来说,她的丈夫,她的儿子,她的全部都在下面,那么她就一定要在下面。
这一幕再次震撼了这群世家子弟的心思,他们有人松动了,他们有人想要踏步上前,但是在看到周围人那畏畏缩缩的身影之后,那些好不容易鼓起勇气的世家子弟,也再次将自己的脚步缩了回去。
而这一刻,他们宁可收到这群自己从来没有真正看得起的莽汉子们的侮辱,他们也不敢真的豁出自己的性命,这和书本上的那些不一样。
在书本之上,他们看到的是羽扇纶巾,看到的是千里之外取人首级,看到的是手指挥动,无数战士冲杀而上,攻城拔寨无往不利。
他们看不到现在这种,前赴后继跳入湍急冰冷的江水之中,看不到这活生生的人下去,冰冷僵硬的尸体被拉上来。
他们怕了,他们承认,自己怕死,他们只能够不断的告诉自己,圣人有言,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
就在他们已经做好了之后被夏侯元让责罚,被人们唾骂准备的时候,他们的身后再次传来了一个声音,一个很苍老的声音。
“夏侯家的男儿啊,真的是让老夫失望了!”
声音一出,无数的世家子弟满脸震惊的回过头去,看到的是一个发须皆白,弯腰驼背,一个已经垂垂老矣的老人家,就是在不久之前才将那个不听话的夏侯家子弟带走的夏侯家的老家主。
如今,他再次出现在了这里。
不仅仅是他,还有曹家的老家主,还有他们夏侯家的叔伯,还有曹家的中年一辈。
此时他们都出现在了这里,他们都出现在了这个地方,出现在了他们的身后,他们的眼睛之中,带着浓浓的失望之色。
这群夏侯家和曹家的子弟知道,这眼中的失望,是因为他们。
“老家主....”一名青年似乎是他们的领袖,他想要解释什么,但是张开了嘴,却是怎么也说不出想要说的话,或者说,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应该说什么话。
此时曹家的老家主看这个年轻的子弟,也是满脸的无奈对着身边的老伙计说道,“老伙计啊,你也别说了,老夫也感觉愧疚啊,这曹家的脸面算是丢干净了。”
这一句话,可是将所有曹家和夏侯家的年轻子弟的脸色弄得通红通红的。
而这个时候,曹家和夏侯家的老家主已经看是将自己的衣衫脱下来了,他们露出了自己那瘦弱并且伤痕累累的身体,这一幕让所有的家族子弟都大惊失色了起来。
“老家主不可!”
“祖父不可啊,我等这就去,这就去!”
“家主莫要如此,我等知错了,我等这就下水,我等这就下去!”
一个个年轻的世家子弟跪在两个家主的面前,哀求着,快速的撕扯着自己身上的衣服,甚至还有狂奔着要冲向那湍急江水的,但是他们都被夏侯家的老家主给喝止了。
“够了,一个个已经将人丢了,就不要在现眼了!”夏侯家和曹家两个已经不知道多大岁数的老家主直接光着膀子走了过去,走在了寒风之中走到了江水之前。
“尔等丢的脸面,得有人,给你们找回来!”
“记住今天吧,若是他日,希望你们也能够这般的教导你们的子孙!”
两个老人家一人说了一句话,然后毫不犹豫的直接跳下了那江水之中,两个发须皆白的老人,跳下江水之中的那一刻,便是那士卒的校尉也是大惊失色,瞠目结舌不知如何诉说。
两个老人没有自杀,他们和那些士卒一样,直接扑到了那淤泥之中,用双手挖掘,用竹楼刨开,让已经被淤堵的不成样子的河水,慢慢的疏通起来。
“记住今日,你们出门在外,代表着的不是你们自己,代表着的是你们的家主,别人敬你,敬的不是你,是你们身后的家族!”说这个话的是一个夏侯家的叔伯,也是夏侯元让的族弟,也是这群年轻人之中某一个人的父亲。
他在说完之后,也是毫不犹豫的跳了下去,在他之后,一个又一个的中年,老年跳下了江水之中。
他们子侄丢的人,他们要找回来,这是他们夏侯家的责任。
不但的有渔网被拉扯了上来,那泥沙,那淤泥被岸上面的士卒快速的清理出去,然后再次下网,再次收拢泥沙。
那湍急的江水下面,一名又一名的士卒扛不住劳累被救治了上来,那一个又一个的世家之人也开始了劳累,开始感觉到了压力。
甚至开始了伤亡。
当夜色来临的时候,他们没有停下自己的动作,岸上点起了无数的火把,火光照亮了整个儿飞灵浦,让这里如同白昼一样。
江水还在不断的翻涌着,江水还在不断的流淌着,士卒也在不断的轮换着。
当他们全部都上岸的时候,这飞灵浦下的江水,仿佛都下沉了三分一样。
拉起来的淤泥,足足将这飞灵浦的土地,太高了半丈之多,那湍急的江水,仿佛都变得有些清澈了,都变得开始有些温和了,这说明王景没有说假话,这说明,那上百名士卒,还有一十三名夏侯家和曹家的人的死,是真的值得的。
当所有人休息的时候,没有人在有力气去辱骂那胆小如鼠的家伙们了,他们抓紧一切的时间,开始了休息。
而夏侯家和曹家的那些世家子弟,真正的“世家子弟”们,此时看着自己的叔伯,看着发须皆白,脸色额更加苍白的老家主,众多年轻的世家子弟只感觉自己的嘴里苦,心里苦,浑身上下都是苦的,苦的他们说不出话来。
“将军!”简陋的营帐之中,夏侯氏已经是满脸的苍白,整个人都蜷缩在同样简陋的被褥之中,而夏侯元让则是一直照顾着这个倔强的女人。
“莫要多说了,好好休息,明日你不许下水了!”
“将军说的哪里话,若是我这个年轻力壮的女人都不下去,那么看到那两个白发苍苍的老家主,奴家会羞愧到死的。”夏侯氏轻笑着,她现在最大的力气就只能够做到这一步了。
“你的身体...”
“奴家这一生,能够跟随将军已经是最大的幸运了,在今日,奴家看到了将军一声令下,二十万大军为之动容,奴家就知道,当初奴家放下一起跟随着的男人,没有让奴家失望,奴家的男人啊,那是一个顶天立地的好汉子。”
“夫人说的哪里话,你的男人,一定会是这个天下,最让人尊敬的男人的,夫人,放心吧。”
“奴家放心,奴家从一开始,就放心!”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小了,然后夏侯元让的夫人,曾经赵家的大小姐,就这么慢慢的昏迷了过去,而这一昏迷,她却是再也没有能够清醒过来。
赵家小姐夏侯氏,只不过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女人,她这一辈子就是相夫教子,她这一辈子就是活了一夫一子,这湍急的江水,冰冷的江水,将她本就不好的身体,彻底的拖垮了。
夏侯元让不过就是一个筑基期的修士,他不通医术,而那飞奔前来的御医,也没有能够来得及将这个女人留住。
第二天一早,众人打开夏侯元让的营帐的时候,看到的就是一宿没有睡的夏侯元让,抱着已经冰冷僵硬的妻子,痴痴傻傻的出现在了他们的面前。
“将军...”
“父亲...”
“元让....”
一群人此时才知道昨晚发生了什么,满身都是劳累的士卒,此时突然忘记了所有的劳累和寒冷,看着这一幕,他们只感觉自己的眼窝子有些酸痛,这才是第一天,他们甚至都不想在去辱骂那些看不惯的人了。
“夏侯楙!”夏侯元让突然出声将自己的儿子叫了过来,“过来,给你娘磕一个头,虽然她不是你的亲生母亲,但是她这么多年养育你,你要记着这个恩情。”
“诺!”夏侯楙心中已经有了准备,如今听到这句话,看到自己母亲的尸体,他也是有些绷不住了,直接走到了夏侯元让的面前,然后朝着夏侯氏跪了下去,一个头重重的磕在了地上,眼泪顺着脸滑落了下去。
“你娘不是告诉过你么,男儿不可哭,将眼泪收起来!”
“诺!”
夏侯元让轻轻的将自己的妻子放下去,然后给他盖上那简陋的被褥,还有自己的大氅,并且在此站了起来,带着满脸悲戚之色,却是没有了一滴眼泪的儿子,走出了这座营帐。
“元让,剩下的交给....”夏侯家的来家主想要说什么,但是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就看到夏侯元让坚定的摇了摇头。
“她看着我呢,她说了,不能让她感到羞愧的。”夏侯元让难得的在这种场合笑了一次,这一笑,仿佛春水融化,暖了三冬。
众人再次出现在了那飞灵浦的岸边,看着已经明显有些清澈,已经明显的开始变得平稳的河水,夏侯元让再次将自己的衣甲退下,然后直接跳入了江水之中。
夏侯楙这次没有再说什么,而是仰天大声的嘶吼了一声,然后噗通一声也跳了下去,父子两个人继续自己应该做的事情。
今日的人们重复着昨天的故事,他们有条不紊的继续进行着,不过今日他们没有了什么豪言壮语,他们看着那还没有下葬的一具具的尸体,他们只在自己的心中说了一句话。
“你们轻松了,那么剩下的事情,我替你们活。”
飞灵浦下,再次清澈了起来,这是他们用了五天的时间做到的,为了这一刻,他们失去了将近三百名的勇士,他们失去了三百余个兄弟。
这群士卒再次向世间证明了,他们或许再也没有资格上战场了,但是他们仍然是英雄,他们仍然用自己的方式,守护着自己的家园,当初那些辱骂过,嘲讽过他们的人,此时都开始闭上了嘴。
夏侯家的老家主在最后的一天终于浮了上来,庇护了曹家一声的老家主,终于还是用自己的性命,给夏侯家留下了面子。
当飞灵浦渡口再次驶过一艘商船的时候,所有人都笑了,笑着笑着,他们就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