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浑浑噩噩、飘飘忽忽,宛若一个脱离了血肉肌体的幽魂鬼魅。他的耳边有千百种声音纵横交织,男的、女的、甚至鸟兽的、辨不清人鬼蛇神的……渐渐重合、揉杂在一起,愈渐愈急愈渐愈紧密,起初还能辨识到啜泣亦或调笑,到了后面便只剩下乱哄哄混杂一片,别说字句,连悲喜都再分不出。
宇坤想睁眼、想起身、想挥挥胳膊动动手指,可纵使他拼尽使尽了全部的力气,奈何这副身体就是动不得一下,也并没有感觉到疼痛,仿佛根本不属于他一样。
只是呼吸微弱急促、胸口燥闷堵压,偏偏思想依旧是清明的。有那么一瞬,他甚至觉得自己是不是已经死了?下一秒来迎他的会不会便是地狱里令人毛骨悚然的黑白双煞?
“付出代价!付诸在我身上的一切付出代价!付出代价……残骸遍布……人间炼狱苦苦煎熬没日没夜!没日没夜……”
接连宕起的尖利鬼声断断续续、飘渺游弋,却极其清晰。似笑又哭、似悲又喜,较之先前那些声音愈发诡异,直令人毛骨悚然。
“什么?”宇坤在心里下意识发问,然而那个声音依旧兀自继续。
“要那个残忍狠毒的王者,受尽这人间天上最为狠厉无双的酷刑!要彼此相爱的人相互**、相互残杀!相互**相互残杀……永无停歇!永无停歇!永无停歇!永无停歇……”
似是周身血脉就要被这咒怨般的声音搅扰的喷张出来,血肉肌体再承受不了这种荡涤心魄的洞穿,宇坤意识一散、彻底昏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安谧若死的氛围忽然变得有了声响,不过这种声响并非方才那种来自地狱的萧音。只带着慰籍人心的魔力,似一湾泉、若一阵杨柳风杏花雨,把人重新拉回到了真真切切的妩媚人间。
宇坤就是在这种类似泠泠水波的召唤下,重新复苏神智的。
他试探性的动动手指,牵一发而动全身,肌体紧跟着有了发于骨骼的刺痛。
他慢慢睁开眼睛,抬手意欲避开投洒下来的刺目阳光,混沌视线一点点清明开来。起先只是一圈淡淡的光影,往后终于将目之所及处的景物看得清晰。他身处在一条小溪之畔,而离他不远的地方,坐着一个蓝衣女子。
“你是谁?”宇坤撑着身子坐起,边发问间,漫不经心的去扫了那女子一眼。因为漫不经心,所以这目光掠的极快,根本没看清楚那女子的容颜。
“楚国二公主。”女子淡淡。
滕然一下,宇坤如遭雷击。楚国……二公主?!
他倏然侧目重看向那女子,却在目光交汇的瞬间生生倒吸了一口气!
方才那第一眼的际会,发于下意识、含着不上心,而这次一眼过去,女子一张精绝尘寰的面靥则被他看了个清清楚楚、真切非常,又顺着直直映在心底,且一生一世都怕再难忘记!
这是一个怎般倾城绝色的娆丽女子啊!
她一袭蒙了些许灰尘的蓝衣服帖在恍若冰雪铸就的肌体,三千青丝不加收束、就那般自自然然的委在肩膀飘在风中,额前一缕流苏晃碎了如织斜辉,映得她整张脸愈发面如白绡、唇若红缯,而那斜飞纤长的精致狭眸、并着黛色柳眉将她整个人显现出一种不食人间烟火的飞翔美感。
荒郊野岭,她就那么安然坐在清泉溪畔,柔软腰身颇为自在的斜倚青石,藕白柔荑惬意的掬一捧水在掌心玩弄。
却又说不得为什么,放在常人那里只觉难寻的一切美好形态,于她身上却不仅仅只是如此。
在她身上分明交汇着世上人间许多种截然相悖的极端,清冷与热烈、神圣与鬼魅、淡泊与艳丽、贞洁与诱惑、佛仙与妖邪……种种种种,皆在她身上完美的溶合了!且完美非常,你根本挑不得一丝不妥帖之处,仿佛根本就合该如此!
这种感觉很奇怪,许是她与生俱来的气质拿捏、又或许是她浑然天成的气场所致……但不管怎么样,她,都必须消失!
这是王的密令。
宇坤心间划过一道凛冽,面色冷下。在动手前,他还是决定先问她一些问题:“我怎么会在这里?”他的语气不带一丝感情,心觉她或许会知道方才发生了些什么。
果然,女子闻他发问,慢悠悠侧了绝色眉目扫他一眼,便又继续着她的游戏,双手捧起溪水,全然不顾浅蓝偏着天青的衣摆已经沾了水滴,悠然看那涓涓细流自葱根十指间滑落:“方才起了一阵狂风,你从悬崖上滚了下来,哝……”她撇撇嘴,“便在这里了。”
她的嗓音分外好听,有若阳春三月里最为婉转的百灵。
“我……从悬崖上滚下来的?”宇坤实觉怪异,心道这不对啊,自己分明是在攀爬悬崖的中途遇到巨蟒,然后摔下万丈深渊才对。那阵哭声不正是自天险狭道间传来的么?
对……哭声!一惊一乱间险些便忘了!
“那哭泣的人是你?”他厉起语气问的干脆,“不对,我记得悬崖之下乃是无底深渊,若我从悬崖滚落,岂不早该粉身碎骨,此刻又怎会安然无恙的这么跟你好好说话?”顿了一下,又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