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子----”
万分熟稔的一声呼唤,临着西湖水榭、贴着平缓湖面、掠过那些倒影下來的白的云与蓝的天,就这么猝然一下荡漾起來,荡漾在白卯奴耳畔、荡漾在白卯奴心间。
在即将抬步步上雷峰塔前石阶一道时,白娘子倏然回首,黛眉秀目噙起一抹无征兆的本能动容。
半空里一道紫光在这同时稳然落下,是法华真人那柄太乙剑,护着徐宣赞自镇江赶到了临安西湖雷峰塔前。
“娘子……”极细小低沉的呼唤,绵绵辗转于薄薄口齿,一时竟说不出是悲伤还是淡泊。总之,是极镇定从容的神韵了。
白卯奴未曾动弹,心底当真沒有濡染一丝波澜,无爱、也不曾恨。
徐宣赞收了那太乙剑伏于广袖,足步雍雍,一路直向卯奴这边不缓不急的行过來,并沒有理会侧身立于一旁的法海的存在,颇为自顾自的:“娘子这次出远门,要比平时离开的时间都久吧!”淡言浅声,听來一时有些不着边际、离弦走板。
如织动容开始在心底下后知后觉,白卯奴有须臾迟滞,旋即莞尔淡嫣,螓首浅点:“嗯,是要走很久。”
“那路……”徐宣赞抬首看看天幕,又将视线重新持平下來,“很远吧!”声线依旧沉冗。
白卯奴唇畔一抹素色莲灿不变,盈盈徐语:“是,要到很远,很远的地方去。”
熏夏里绵延的清风带起一脉湖水蒸凉,拂在面上、身上,居然也有些料峭的味道。
“沒关系。”徐宣赞浅一颔首,双目弯弯含笑,里面却干净明澈的一如暮晚昆仑星辰,不曾有一痕晶耀,“再遥远的路,也总会有抵达的终点。”
“对。”白卯奴微抿了下妃色唇角,“再长的时间,也总会有回來的那一天。”
二人咫尺相对,俨然金童玉女、伉俪鹣鲽情深,又若深将根须扎根地底的两丛连理枝:“我是來给你送伞的。”徐宣赞语气不觉有了沉淀,边言语间,抬手将腋下夹着的一个黄纸包小心取出,揭下那层纸,内里原是一柄精美玲珑的可爱油纸伞。
八十四根龙骨、紫竹柄,天青色伞叶上点着的那一簇簇粉嫩掺白的桃花儿,比刻意绣上去的还要娇艳欲滴。在暖夏极芬芳的熏醉斜阳中,醒醒的笑着……
“你走的匆促,一定忘了带。”徐宣赞接口继续,面色与眉目皆是平常如素,仿佛只是在与自家美眷娇妻闲闲碎话,根本沒有半分生离死别般凄楚的苦悲样子,“路上下雨可怎么办?我把这柄伞买回來了。虽不是最好的,但娘子路上,还能将就着用。”
这伞,正是当年西湖之畔共乘乌篷,徐宣赞借予白卯奴的那一柄伞,撑开了天青色的烟雨、缱绻了钦定千年的三世情缘……暧昧了带着颜色的西湖的风与西湖的雨,又终是,将这一袭淡烟疏雨连同这缘与这情,一同“散”去了。
白娘子怀抱桃花天青伞,行步缓上雷峰塔。在进塔的那一瞬间,终于还是忍不住的猝然回转身。
阳光明媚处,徐宣赞一脸暖笑明媚过了温暖的熏醉暖阳。他见她倚门回眸,绝美多娇之外更添一段别样凄冷:“娘子。”他霍地抬手,就那样对着她挥了挥手,语气轻快明媚的一如他脸上的笑,却又因了此情此景的残酷直白,而显得有些明媚到忧伤。
这一瞬间,白卯奴突然起了一种错觉,似乎自己当真只是出一趟远门,不久便会回來,回到她的家。现下官人在送自己,并会在自己回家的那天,备好一桌酒菜为自己接风洗尘……
“娘子,再见----我等着你回來!”他声腔霍然扬起,依旧阳光明媚不含一丝哀伤与离别悲意。
在他身后,是一派夏景熏熏、莺飞蝶舞,西子湖与蓝天相呼相应,鸟雀蝉虫慵懒的倚着桃花垂柳小憩小歇,湖底群鱼缓缓游弋、悠然闲适……整个盛夏,都是陶陶然微醉的平缓模样,依旧这样欢喜清新、祥和宁静一如往昔。
……
我开始知道什么是佛缘。
在我胸口有一朵青莲。
那是历经过尘世痛苦的印记,却沒有想到那是你对我今生的呼唤。
我会去寻你。
一定的,等着我。
在虚空的本质中、在大爱的永恒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