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像钉子一样坐着,两手就像机器一样动着。腹中有点痛,她没去理会。那痛越来越明显,范围越来越大。额上开始冒汗。没吃什么特别的东西,怎么会这么痛?她跟自己说。她只能跟自己说,跟别人说没有用,谁会理她?那个女看守吗?最关键的,是手不能停。她咬着牙,硬挺着。对她来说,一个被判了无期徒刑的人,命除了用来搏,就没有其他用处了。痛,让它痛去吧。
她汗流满面,嘴唇发紫,身体发颤,但是她的双手依然不停地在动着,针在上下跳跃,线在上下穿行。
于晓蕙进来了,一看,吃了一惊。“杏真,你没事吧?怎么这个样子?”
于晓蕙话音刚落,只听扑通一声,杏真一头栽倒在地。
“快,救人哪!2号室出事了!”
“怎么了?怎么了?出啥事了?”女看守冲进来问。
“杏真昏过去了!”
“咋会这样呢?刚才不还好好的?”
“得马上叫救护车,我看她病得不轻!”
监狱里死人是重大事故。女看守马上出去喊人。
救护车很快就到了。救护人员来了,一问,监狱里竟然没人知道杏真怎么会昏过去。大家都说她一天都坐着刺绣。
“也不知道是不是累过头了?她饭都没顾上吃。”于晓蕙说。
“先把她搞醒再说。”急救人员用指压和冰水使杏真恢复了意识。
“冬川,小雪!”她醒过来的第一句话。
“你哪里不舒服?”
杏真表情疲乏而痛楚,一时答不上来话。
“你快说,我们才能救你!”
杏真用手指指腹部。
“肚子痛?”
杏真点点头。
“事不宜迟,马上送医院!”救护人员说。
“她到底什么毛病啊?”女看守赶过去问。
“就怕急性阑尾炎,很危险的!”
四周人都倒抽一口冷气。
杏真当晚就在医院被确诊为急性阑尾炎,并立刻接受了手术。医生说:杏真腹内都受到感染,晚到一点点,就没救了……
医生的话,杏真都听到了。她没觉得害怕,死亡对她来说是一件不可怕甚至是解脱的事情。只是,只是……“冬川!小雪!”她又唤了一声。
“她在喊她爱人和女儿的名字。”一直陪在旁边的于晓蕙说。
监狱特批,杏真术后的第二天,冬川带着女儿赶到了医院。
“杏真,杏真你怎么了?”冬川连声唤着,直奔杏真病床前。
“她手术很成功,多休息几日就会康复的。”护士安抚冬川。
杏真闻声转头,惊喜加伤心,话没说半句,先哭了起来。
“杏真,不哭,不哭。”冬川蹲下来,为杏真抹泪。“医生说手术很成功。不过你再也不能那么拚命了,留得青山在啊!我等你一辈子!”冬川一边抚摸着杏真的脸,自己的泪却不知不觉掉了下来。
那天晚上,在医院的病房里,杏真又一次做起了近三年前的那个梦:她梦见自己并没有去做妓女,做妓女的那一切都是梦。睡觉前,她在井边冲了个痛快的澡,对脱光全无顾念,就像小时候那样……晚上,她躺着,等待着……
然而这一次,她没有等到冬川进来便醒了过来。近三年的牢狱生活冰冷、沉重得像铁山一般,能做那半截梦都是奇迹。身边一个人也没有,杏贞感到由内至外的空洞。夜的黑,无边无际。
杏真从医院回到监狱的时候,很多人都投过来惊异的眼光。
“一直挺到晕过去,这丫头骨头有够硬!”女看守由衷地说了这么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