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邮局出来,冬川三步并两步赶到殡仪馆。殡仪馆的人翻着簿子说:“老兄,算你来得及时,晚两钟头,你家老人恐怕就得等明天去了。”
“明天,明天王叔就真叫死无葬身之处了!”冬川自言自语。
“你说什么?”殡仪馆的人问。
“哦,没有,没什么。”
“总共两百八十元。”那人说。
冬川从裤兜里掏出来那两百八十元,面有难色:“同志,你看,我其实不是死者的亲属。我是从六里坡那边过来帮忙的。身上就只有这两百八十元。你看能不能给我留点零钱吃饭搭车?”
那人叹口气:“唉,这个钱可是包罐子还包灵位的。算了,两百五不好听,给我两百四十五吧,难得你对朋友这片心。这年头,这样的交情不多见了!”
“谢谢你了,谢谢你了同志!”
冬川出去的时候,杏真和小天一起帮老王洗了洗身,换了身干净的衣服。杏真想了想,把自己那块洁白的钩花披肩披在了老王身上。临近中午的时候,殡仪馆的灵车来拉老王上路。那一刻里,王小天抓着爷爷冰冷僵硬的手,发出了撕人心肺的哭喊。
冬川过去:“小天,让爷爷安心走吧!爷爷的灵魂不会死的,会一直和你在一起的。”
孩子的情绪不稳,冬川让杏真在“家”陪孩子,自己护送老王上路。
下午,精疲力尽的冬川回到了王家。
“一切都完事了?”杏真问。
冬川又累又饿又渴又焦虑,胃痛了起来。他没顾上回答杏真的话,甚至没顾上叙说殡仪馆内外的那一切哀伤失落的经历,只说:“杏真,帮小天把衣服东西包好,我们马上回六里坡。”
杏真肚里饿,心里疼。她对小天说:“小天,这里咱们是不能住的了。人家马上要推墙了。你快找找,把用得着的东西带上,咱们得早点离开。”
“我不想走!我要在这里陪爷爷!爷爷呢?爷爷!”
杏真眼泪流了出来。这个时候,于晓蕙在监狱里和她说的话就那么样在她耳边响了起来。“小天,爷爷去了天堂,上帝收容了他。将来我们都要去的,一家人都能在天堂团聚的。阿姨以后再跟你讲这些事。现在我们得先离开这里。”
“我们去哪里?我家在这里,学校也在这里呀!”
冬川走过来:“小天,叔叔阿姨会帮你安排的。现在这里很危险,什么都没有,听阿姨的话,收拾需要的东西,我们走!”
小天在家里绕了一圈,借着外面透进来的光,他细细看着,摸着。他取下了爷爷的二胡——爷爷常拉二胡给他听——爷爷的一个铜盘和一把铁勺。最后他收拾好课本和练习本。
“别忘了带衣服,内衣内裤,外衣外裤。”杏真提醒他。
小天进了老王的房间,走到一个厚重的老衣柜面前。打开衣柜,他把第一格里的衣服全部拿下来。“都在这上头了。”他说。杏真找出一个袋子,把那些衣服装了起来。小天还站在老衣柜前面,他拿下来爷爷的一件外衣。
“走了!”冬川一声喊,这“家”人,就这么样匆匆离开了“五福路”。
石俊看着三个人的背影,扔了烟头,喊了声:“祝你们几位好运!”
几声巨响,王家老屋在他们背后轰然倒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