婆媳关系不好,这是天下通症,据说也没啥特别有效的药方。婆媳迭代速度还挺快,三十年不到,就可以来一个轮回。二十几年前还是人家的媳妇,二十几年后便是媳妇的婆婆了。这种婆媳轮回,是人类苦去甘不来最典型的一式。
这新一代长辈中有了一个新动向:不仅婆媳关系紧张,公媳关系也不佳。这关系的不佳究竟是哪一方的错,有旁观者竟然得出了一个颠覆性的结论:错在老的一方,更具体一点,罪魁祸首是当婆婆的!
公媳之间不争气,怎么怪到当婆婆的头上去了?因为,他们说了,当婆婆的向来比较敏感,一嗅到点什么,便忍不住跟丈夫“投诉”。久而久之,把个当公公的也搞得神经兮兮的了。
说起刚刚当上公公的丁又芳这一代人,运气并不是太好。伦理到了他们这一辈,公公的权威性基本上崩溃了,可他的脑海里,还总是记得当年的公公们是何等的威风!这两种情况碰到一起,便造成一种尴尬又奇特的情形:一方面,上承“家威”的本能作祟,让他总有一种跃跃欲试的心态;另一方面,时代确实是不同了,他那个态势总被媳妇那副毫不买账的神态给顶了回去。长此以往,他心头便产生出一种愤恨不平的情绪,一抹悲情都有了。
处在这一种郁闷尴尬中的丁又芳如今变得沉默寡言。儿媳妇进门两年多了,总共也没跟他说过二十句话。她总是呆在自己房间里,估计外头没人了,才钻出来。有几次,儿媳显然是误判形势,吱呀一开门,一探头,见丁又芳在外头,连忙来一个龟缩,又是一声吱呀,回去了!
这些小动作丁又芳倒还可以睁一眼闭一眼地让它过去,让他越来越觉得难以容忍的是,这个儿媳妇除了照顾自己的孩子,几乎什么家务都不干。饭是他们两公婆二人轮流做,做儿媳妇的,至少洗几个碗吧?她不,每顿吃完,放下碗筷,便躲进小楼成一统。
丁又芳把自己一手烹饪好手艺看作是上辈子欠这个家的。本来两公婆还轮流做,自从老婆被召回单位后,这做饭的事就全得他一人扛了。渐渐地,他发觉到又一件让他气闷的事:家里有收入的两个人:儿子和老婆,分别掌握了金钱命脉。他一家之主要花费点什么,还得低三下四地向他们伸手!
想当年自己对爹娘多孝顺:每月五号,必定给娘几十元。娘怕爹,那几十元不过几个小时,八成的数目便会转到爹的手里。当年的爹,多自在。他夜间用的尿盆,还是媳妇在倒呢!如今,小字辈的不把老字辈当回事,这世道,沉落得也太快了吧!
几件事情堆积一起,这简直不是人过的日子。丁又芳开始一门心思在外面找事情做。凭自己这门好手艺,还怕赚不到钱?!
终于,他在五里外的埔头镇酒店找到一份厨师的活儿。酒店老板是老兄弟,给他的工钱还真不赖,别说自己花,在外头养个小女子都够!
那天晚饭桌上,只有丁又芳知道这是最后的晚餐。他包都打好了,缺心眼的老婆竟然都没注意到,更不用说儿子和儿媳了。不过,总归是一家人,明天就要出发,不说也不好;再说,说出来,看看他们什么反应。让他们看看自己的能耐,吃惊一下,对丁又芳来说是一件爽事。
“我明天就到埔头镇去上班了。”丁又芳的话语里带着硬硬的底气。他眉头微微上扬。
话音刚一落地,丁有方就颇为得意地看到了几个人不同的吃惊表情。儿媳咳嗽了一下,头还垂着,凸显出儿子那高高抬起的头和一双放出讶异光线的眼睛。老婆在一旁停下筷子,呆呆地瞪着他看了有七、八秒之久!
丁又芳的自喜也就延续那么七、八秒。因为过了那刻度,碗筷的声音重新响了起来,儿子丁建中,这个从来都站在自己媳妇那边的不孝子,听到自己老子要出去打工,竟然一言不发!
公平地说,除了儿媳拘谨外,老婆美娟和儿子丁建中其实都有话要说,都想劝丁又芳别折腾了。可话到嘴边,又都说不出口。可怜的“一家之主”就这样没有期待到半句慰留的话!这人世间的事,往往多遗憾。这一边如枯木盼春雨一般盼着对方说点什么;那一方,因为种种原因,好话终于没能说出口。这人和人之间的交流,可不全都是心照不宣、一切尽在不言中那么和谐默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