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的细竹棍（13）

    【提示】：母女两代都挨她们上一辈的竹棍，而再下一代的两个儿子，他们和竹棍又有着怎样的因缘？

    *

    天色灰朦，世坚朝着池塘跑去。跑到岸边，身子一跃，就要往下面跳。世强紧追不舍，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臂。

    “世坚你干什么？干什么？”

    “暴徒！你们全是暴徒！生我，打我，还不让我自我消失！你们有多么残酷你们自己都不知道！”世坚狂喊着，声音都变了样。

    那一刻，世强猛然意识到了一件事，一件让他心惊胆颤的事。还在大学期间，他就听说过有忧郁症这一说。当时只觉得那种病既奇怪，也离自己相当遥远，所以没有多在意。不意今日，世坚以他活生生的言行告诉他，他的这个弟弟，是患了忧郁症了！

    心头颤抖了那么一瞬间，他马上提示自己要沉静，不要惊慌，更不要流露什么情绪。

    “弟弟你跟我来，哥有话告诉你。”他力气大，硬是将世坚拉到了那棵合欢树下。

    “我不想听，不想听！”世坚把头扭向一边，并把耳朵捂了起来。然而，世强真诚的话音从指头缝间传进了他的耳膜：“弟弟，哥哥心里也有一个黑洞，哥哥也需要你的帮助。”

    世坚虽然头还拧着，手却垂了下来。

    世强拉着弟弟，在湖畔坐了下来，“阿坚，这次你回来，一直说你心里很黑暗，没有光明，能告诉哥哥这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见世坚低头不语，世强便拍着他的肩膀，轻声诉说：“哥哥有很长一段时间里，也觉得内心很黑暗。这次你回来，我感觉或许你能帮助哥哥。”

    “从妈妈打你那会儿就开始了。”世坚突然回答了哥哥的问题，眼睛看着朦胧的池塘水面。

    世强望了望池塘，又看了看弟弟，边想着边说：“我觉得奇怪，妈打的是我，不是你。”言外之题：要忧郁也应该是我，不应该是你。这是生活的辩证法吗，还是……他不敢妄下臆断。

    “知道为什么吗？”世坚为哥哥解题：“看到你被打的感觉比那棍子打在我身上更恐怖！”

    世强明白了。他告诉弟弟，其实现在就是搁在国内，打孩子也是不对的。他摸着弟弟的背，问疼不疼。

    世坚情绪又上来了：怎么会不疼！

    世强的手还在弟弟的背上，安慰说：爸现在肯定后悔着呢。小时候他很疼你的。

    世坚擦了擦眼睛，将头转向一边。他并不相信父亲会后悔。

    一团萤火虫飞到兄弟俩跟前。世坚的眼睛盯着它们看，突然想起什么来，就问世强网店做得怎么样。

    世强告诉弟弟，生意不错。他庆幸自己看得准，投入早。另外，父母出钱出力，帮了很多忙，他心里非常感恩。说到这里，他的目光也被那群萤火虫吸引了去。记得小时候，世坚每次看到萤火虫，都会很执着地要去抓它们。

    世坚站了起来，举着双手，眼睛锁定了目标，双手一合拢，成了。

    “弟弟，你看！”他兴奋地让世坚看他手掌之间的那一团亮光。

    世坚认真地看着哥哥手掌心的那团亮，这时，世强清楚地看到了弟弟眼睛里纯真而忧郁的眼神。他听到他在问他：“哥，你说你心里也有个黑洞？”

    “没错。”世强回忆着，那是他念高中最后一年的时候，特别是高考那段时间，母亲逼得太紧，让他一度觉得世界很黑暗，人活着没有意思，就是为了奔高考。后来考上了，母亲又决定了他应该上什么学校。其实按照他的成绩，应该可以上更好的大学。因为这个原因，大学期间他也常常有这种黑暗感，无奈感。大学毕业后，当他发现没有他中意的工作可做时，便决定自己主宰一次自己的命运。网店的路就是这么走过来的。

    这些年来，生活一次次显示给他看塞翁失马的道理，所以豁达乐观和不抱怨很重要，他告诉弟弟。

    世坚频频点头，不知什么时候，哥哥手掌之间的萤火虫，已经到了他的手掌心里。他记起了念初中的时候，有一个晚上，他追萤火虫，追上了屋顶。后来就一直在屋顶上坐着，独自面对着暗夜。母亲找不到他，急坏了。后来，是哥哥发现了他……

    想起那件往事，世坚脸上露出了一抹微笑。他突然觉得，这次回家虽然挨了打，还是值得的。第一次，他跟自己的哥哥吐露了从来没跟任何人吐露过的心声，他感到了一种深深的释放，身体似乎变得轻爽了。以前总觉得自己很孤独，现在他发觉，他至少还有一个懂他的哥哥。看来，哥哥比他强许多，没有被家里那根竹棍子击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