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很无语，尤其美人在怀，又拿一双水汪汪的眼睛看着你，长睫毛扑闪扑闪的，小嘴儿红润润的，小脸儿粉扑扑，小声儿软乎乎柔嫩嫩……

    江先生就觉得吧，可能是深秋天干物燥，他有点儿气血上涌……

    今年夏天杨柳收了一大批好莲子、好荷叶，前者一半儿做了莲蓉，一半晒干，熬粥、打豆浆都好使，后者则是预备随时做菜，这不今天就用上了。

    一大张完整的荷叶裹了提前腌制的肥鸡，鸡肚子里又塞了各种菇类、笋干，表皮用铁钩戳了眼儿后才涂抹秘制酱料，边抹边轻轻拍打，这样才能把味道真正渗透到每一丝鸡肉里面去。准备工作结束后严严实实的裹成一颗深绿色的椭圆长条，等从烤箱拿出来的时候，就已经香飘万里了。

    酱料已经充分渗透，鸡皮变成了惹人垂涎三尺的棕褐色，脆生生的。因为包裹严实，鸡肉中的水分被很好地锁住，油脂外溢到表皮上，金光灿灿，亮晶晶。

    拿大刀切成段，确保每一块都连皮带肉，而破开皮肉的瞬间，深藏其中的宝藏隐隐露出，裹挟着层次丰富又分明的浓香，直冲门面！

    晚饭不宜多吃，但种类一定要丰富，这么一道荷叶烤鸡就包含鸡肉、菇类和春笋等多种食材，以一当十！

    杨柳用一颗小小的土豆和半根胡萝卜切粗丝，熬了一小锅蔬菜鲜汤，咸咸的，很清淡，刚好可以破除吃烤货和荤菜的油腻。

    主食就是米饭，不过里面掺了大约十分之一的黑米，看着黑白分明，倒也有趣。而且黑米最是益气补血，又能调和脾胃，男女老少皆宜。

    再就是一碟杨柳自己腌制的咸鸭蛋、焖笋干的下饭小菜，两个人，一主两辅三道菜、一个汤、一份米饭，以他们的身家来看，真是用寒酸来形容都不为过，但俩人偏偏还都吃的挺欢，身心从内而外的觉得满足。

    偶尔江景桐也觉得自己这么下去很危险，他感觉自己好像在不知不觉中被割裂成了两个截然不同的人，渐行渐远：

    一个继续在各种商业场合觥筹交错，讲着言不由衷的话，笑的不达眼底，赴的是动辄五六位数的奢华饭局……

    而另一个，则无时无刻不在期望着这栋小公寓里的一张小饭桌，桌边有自己喜欢的人，桌上有自己喜欢的菜，哪怕是清粥淡饭……

    又或者，其实并不是他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关键只在于那个人，那种温馨安定的感觉。更甚至，只要情况不变，他觉得哪怕有一天杨柳天天给自己喂咸菜配米饭他也会甘之如饴！

    江景桐时不时的就会震惊于自己的改变，可是却从未后悔。

    到了约定要开宴那天，杨柳早上不到五点就起来了，先拉着同样睡眼惺忪的秋维维奔赴市场买了活鱼和提前预约好的新鲜嫩牛肉，又冲到蔬菜区拿了水灵灵还带着露水的脆生菜蔬。

    还没睡醒的秋维维全程发懵，完全不能独立思考，只是机械的履行了拎东西的基本职能，回去的路上两只眼睛还不能顺利对焦，下车的时候干脆一脑门子撞在车门上端……

    这么急行军了一把，返回祁凰的时候也还七点不到。

    秋维维直到这会儿才开始身心合一，总觉得自己刚才好像出去梦游了一圈儿，再一睁眼杨柳就已经穿戴好了围裙、套袖，神情亢奋的忙活起来了。

    等会儿，是你自己干活儿啊，亢奋个什么劲？！

    虽说杨柳亲口承诺要请客了，但剧组里那么多大老爷儿，一个个虎背熊腰的，肯定没脸真稳如泰山的坐着等吃的，于是就不约而同的过来帮忙。太专业的咱干不了，洗菜、摘叶子啥的打下手总成吧？

    真没想到，他们都觉得自己来的够早的了：约好了是十一点半吃午饭，他们八点半来，不算晚吧？可一进公司餐厅后厨的门，就看见里面流理台上一溜儿排开的“肢解”了的食材。

    听见动静的杨柳从里面探出颗脑袋，“呀，这么早？”

    《知味》第一集的男主角文峰有点不好意思，说，“我们还打算赶早过来帮忙呢。”

    正热血上头的杨柳笑笑，浑不在意的一摆手，“没事儿，我应付得来，不然前儿也不会放这话。”

    终究是过意不去，文峰四下看看，好歹没敢乱动，“都是自家人，你也别跟我们客气，要是有什么不嫌我们粗手笨脚能干的，尽管开口。”

    都是同一家公司的同事，这次又合作了一段时间，杨柳多少知道他的为人，当即点头，“知道，等会儿有你们卖力气的机会！”

    见状，文峰偷偷松了口气。

    他算是祁凰资历比较老的一批演员了，当初影视学院还没毕业就跟公司签了合同，但发展的着实不算好，将近二十年了还在四五线上混着。

    这么多年了，祁凰来来去去多少艺人，论资历、论经验、论作品数量，文峰毫无疑问的名列前茅；可要论成就、论热度甚至是知名度，他勉强能挂在祁凰艺人排行榜的中间，周围一圈儿全都是出道没几年的新人。

    这么看，文峰的处境真心尴尬。

    平心而论，文峰的长相斯文俊秀，五官端正细腻，看着文质彬彬的，很有些古代君子温润如玉的意思。而且他的演技不错，本人也踏实，肯扑下身子学习，但偏偏就是红不起来。

    这简直就是老天不肯赏饭吃！

    祁凰高层对他这种情况也有些无力，该使的招儿也都使了，可大都没用！他又不愿意跟人捆绑炒作，只好就这么混着。

    不过文峰人品不错，不敢说有多少挚友肯为他出生入死吧，但很少有人在背地里说他的坏话，有什么好事儿多多少少也能往他身上考虑几回，这就很难得了。大约也就是因为这个，祁凰高层一直没放弃他。

    然后这次拍摄《知味》，因为是大老板亲自操刀，当红小花旦主打，动用的也全都是公司的专业精英队伍，如果没有意外的话，那铁定是必火无疑。于是不管其他公司和外面的艺人怎么想，反正祁凰内部就先惦记上了。

    在这种大背景下，第一季第一集的主演至关重要！

    不蒸馒头还争口气呢，更何况这次还是结结实实的好处，于是策划部从放出风去到真正开拍，中间不知有多少艺人和他们的经纪人上蹿下跳，就为了拿下这“两个一”，可上面一直没动静，最后竟然悄无声息的落在了文峰头上。

    且不说他自己是如何的欣喜若狂，祁凰其他艺人心里多少有些不是滋味，因为不管是人气还是什么别的，文峰似乎都跟这部剧的热度有相当的距离——甚至还不是时下流行的小鲜肉——他凭什么呀？

    然后也不知哪个高层露出来一句话，“虽说娱乐圈热衷新旧交替，可也不能冷了老臣的心。”

    大家一愣，再一琢磨，都老老实实的不说话了。

    也是，文峰都在祁凰待了差不多二十年了，人一辈子能有几个二十年呢？就算是对老员工的福利吧，他们也不该攀比这些……

    当初看到文峰的资料的时候，杨柳也是无限感慨，二十年啊，这人得是多么喜欢演戏，才会甘心把自己一辈子最美好的年华寄托在这份复杂多变又前途未卜的事业上？

    于是负责演员选拔这块的负责人跟她一提，她没怎么犹豫就答应了。

    太阳越升越高，人也越聚越多，祁凰餐饮部的厨师们陆陆续续来到后厨，开始为午饭做准备，一群人看见杨柳后都忍不住分神往这边瞟。

    包括当初同意让杨柳借用厨房的餐饮部负责人在内，绝大多数人都觉得她承诺亲自下厨犒劳三十多号人的大团队是在打肿脸充胖子，要不是有江景桐这层关系挡着，他们真就要当笑话看了。

    三十多人呢，就算光蒸米饭，也得好几大锅呢！平时炫炫也就罢了，这可是实打实的大锅饭，工作量能累瘫一个壮汉呢！

    殊不知，杨柳是真心喜欢做菜，这种喜欢不仅体现在烹饪精致量小的私家菜谱时，更多的还表现在为了犒劳大众，大分量制作升级版大锅菜的那种挥汗如雨上。

    片皮乳猪、桂花鱼条、五彩牛柳、青椒虎皮酿、兰花豆干、干锅菜花、杨氏凉菜、莲子粥，六道正菜，一道凉菜，一个粥，再有一个清口的时令水果拼盘。

    粥最耗时间，今天早上刚一过来，杨柳就把米和莲子淘洗之后下了锅，这会儿甚至连小乳猪也都处理的差不多了。

    也就是跟卖肉的混熟了，又卖弄了把名人效应，杨柳这才能在短短几天内麻烦人家真的找到了三头标准合适的小乳猪。

    小猪连头带尾不过二尺左右长短，内脏都挖干净，留着做卤下水，空荡荡的肚子里也都填了些调味、吸油的菜蔬。杨柳提前调好了酱汁，拿刷子蘸着刷满乳猪全身，连耳朵都没放过。

    三头小乳猪，把最大号的那个烤炉塞得满满当当，要不是借了人家的地儿，还真忙活不过来。

    因为长时间的蹭吃蹭喝，秋维维作为小伙计打下手的本事已经练的差不多，像什么剥葱、拍蒜都基本出徒，今天的青椒都是她给去蒂剔筋。

    青椒虎皮酿，新鲜的青椒掏空去蒂，斩成两段，中间塞入混了火腿粒、玉米粒、黄瓜丁和香菇碎的土豆泥，哦，土豆泥里别忘了撒点细盐和黑胡椒，其他的一概不用。

    把弄好的青椒段放在浅浅的平底热油锅里炸，趁热倒入以酱油收汁儿，出锅后表皮微皱，呈现出深浅不一的褐色，是谓“虎皮”。

    土豆是提前下锅煮的，这会儿也都熟了，眼见着周围一群大男人眼巴巴儿的等活儿干，杨柳干脆把捞土豆、去皮的活计派给他们，反正皮糙肉厚么……

    终于有了用武之地，爷们儿们还都挺兴奋，一个两个举着土豆跟什么似的，也是真不怕烫，不等稍微放凉一点就龇牙咧嘴的往下剥皮，看的秋维维眼皮子直抽抽。

    算上祁凰后厨的大师傅们，今天在场人员八成以上都没亲眼见过杨柳拿刀，这会儿她的大菜刀刚一举起来，就引发低低一片惊呼，此起彼伏、绵延不绝。

    蹲地上搓土豆泥儿的一个灯光师距离杨柳比较近，从这个角度仰头看上去，但见一刃极薄的刀线在灯下泛着光，白茫茫、明晃晃，透着股蔑视众生的杀气，着实让人心惊胆寒……

    所以你实在不能怪他缩着脑袋仓皇逃窜！

    兰花豆干比较考验刀工，要先把豆腐干温油炸一下，再将豆腐干开1公宽的蓑衣花刀。然后杨柳就在一群人难以置信的眼神中，刷刷刷给豆腐拉了花儿……

    越做越起劲，人多，还有不遗余力喝彩的，杨柳隐藏已久的爱现的小习惯就出来了：

    刷拉，菜叶子倒下去，火苗子呼的窜起来将近三尺高！

    众人：“哇~！”

    比炒勺手柄粗不了几分的手腕子一抖，锅里的食材统统飞起，在半空中华丽翻身！

    众人：“呵~！”

    勾芡，一手端勺一手调汁儿，大勺子都不带碰碗边的，往锅里浇的时候一定得举高了，最好能让围观群众三百六十度无差别的收入眼底！

    众人：“呀~！”

    最后也不知谁带头，一群人神经兮兮的拍起了巴掌，噼里啪啦，越鼓越带劲，干脆还夹杂了口哨……

    炫技炫的心满意足，杨柳神采飞扬，得意的简直要飞起，远比她在片场上表现的活跃多了！唉，这才是人生啊！

    大家都看的如痴如醉，感觉就跟加了特效似的，久久无法自拔。

    也就秋维维习惯成自然了，关键时候还顶得住，鄙视一群人大惊小怪的同时，还不忘掏出手机来拍视频……

    当天中午三十多个人吃的肚儿圆，舔嘴抹舌，对杨柳那是真心的敬佩，简直五体投地，于是她顺利多了个尊称：杨大厨！

    秋维维哭笑不得，杨柳倒是无比满意，开心的尾巴都竖起了旗杆，还不忘给周南发条短信示威：

    “你是周小厨，我是杨大厨，比你威风多了！”

    片刻周南回复：“我是合法经营，你是无照操作，该取缔！”

    杨柳一愣，继而悲从胸中起：尼玛，她真的没有厨师资格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