湿咸海风迎面扑来,带着岭南海域特有的闷热气息,哗啦啦得打在男子身上。
他着一身江南杭罗织成的青色直裰,外罩一层深灰色披风,头发散乱的由一根乌木发簪扎就,在海风的吹拂下看起来放荡不羁,腰间悬着的镂空玉佩无时无刻不在凸显着其高贵的身份和富庶的家底。
“涵斋,你说,海的对面是什么?”
男子问道,他年纪不大,约莫就二十岁的样子,面容端正有方,身形看起来不甚魁梧,不过声音却沉稳有力,与他的年纪有些不符。
听到男子问话,立在一旁礁石上观浪拍岸良久未语的另一位书生模样男子有些诧异,他失笑道:“明俨,伯父高居福建总兵官一职,纵海泛舟,东西二洋皆仰仗其鼻息,郑氏船舶航行万里,所见闻世上无人比之,此事何须问我?”
“...”
“呼!”
华贵服饰的男子面对大海,波涛起伏间,他沉沉叹了口气。
“明俨,你怎么了?莫非有甚不愉快之事?”
“是不愿往应天吗?听说伯父为你寻的座师乃是江左大儒牧斋先生,有此东林巨臂为你座师,再入国子监与江南复社诸生交往,前途不可限量啊!”
“我若能得牧斋先生教习,怕是长夜不能眠喽!你怎的还要来海边散心?”
杨于两的声音在耳畔环绕,郑森的脸色由淡然悲戚转为浓重的苦涩。
“若有可能,我真想与你互换人生,涵斋。”
沉默许久,郑森缓缓吐出这么一句话来,惊地杨于两一时愣神,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算了,涵斋,回去吧,事已至此,不可为也得为之。”
“大厦将倾,如之奈何?”
“不过奋起而为,竭尽所能罢了。”
...
崇祯十六年,五月。
福建泉州同安县,船舢密集如蚂蚁般的聚集在安平港内,岸边码头上随处可见的旗子上无一不书着大大的“郑”字,岸上则更是人头躜动。
如今正值夏季,南风盛行,东南亚各国如暹罗占城越南文莱柔佛等国商人都蜂拥至此,即使此时的明帝国已经风雨飘扬,北方的农民起义正如火如荼的进行,但丝毫影响不到南方的海上贸易。
这是岭南人赖以生存的重要手段,而且也起到了搭建东西方沟通渠道的作用,在这个陆上丝绸之路衰落已久,大航海开始一百多年的时代,已经没有哪个国家和民族,能够拒绝海上贸易的利润了。
“凡海舶不得郑氏令旗者,不能来往。每舶例入三千金,岁入千万计,以此富敌国,自筑城安平镇...”
默念着这么一句描述,从泉州府城晋江回到安平的郑森在亲眼目睹了安平港内帆杆排列,船舶塞目的景象后,再度加深了对郑氏的认知。
“大公子,彩老爷请您过去。”
在安平,郑氏的人无处不在。
码头之上,正坐在竹椅上小憩,监督各船行为的郑彩得到了手下的报告,旋目看去发现郑森竟然回安平了,于是让人请他过来。
郑森眼睛微眯,与射过来的郑彩目光对上一刹,没说什么起身前去了。
“森儿,怎么不在府城用心读书,动辄回身安平作甚?”
郑彩人约三十出头的样子,面狭鼻尖,模样乖张暴戾,身形瘦削有力,一看就是常年在海上搏力的汉子。
此刻他正叼着一柄紫砂茶壶,斜眼摆弄着身旁小桌上的蝈蝈,一副居高临下的长辈态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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