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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沙海:大会战中的散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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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992年11月19日,我来到位于塔克拉玛干沙漠边缘,这个叫桑塔木的地方已经10天了。

    举国关注的“塔里木石油大会战”拉开了帷幕,我误打误撞地卷入了这场大会战中的一个最不起眼的小战场,成为不在册的散兵游勇。准确地说,桑塔木是离库尔勒市250公里,离最近的县城轮台县60多公里,周围是漫无边际的半戈壁半沙漠地区的一处建设中的石油营地。在这个荒无人烟的地方,有大片大片已干枯的芦苇,结着白花花盐碱的戈壁,东一丛西一丛的红柳,最多的还是漫漫黄沙,一幅原始荒蛮的景象。芦苇地旁有一处用宿营车围起来的四合院,这是石油井队的驻地。而我们就没有那么幸运了,住在一半挖在沙土里一半砖砌,高3米,然后用脚手架做梁。用杨木板盖顶,再用红柳、芦苇在顶上覆盖一层做保温层,最后再抹一层水泥的简易工棚里。

    其实这种工棚只是外观难看,保温、避寒比铁皮的宿营车好多了。离工棚两公里远,那就是井队作业区,矗立着一个几十米高的大烟囱,日夜不停地向外喷射着灼热的火焰,像一把巨型的火炬,成为方圆几十公里的地标。

    我刚来那天就被这把“火炬”害惨了。那天大巴车在半夜2、3点抵达石油大会战的主战场--轮南作业区时,这里依旧灯火通明。各种施工机械,翻斗车,挖掘机,吊车,铲车,来回穿梭,有的在吊大型设备,有的运砂石料,有的在装卸水泥,宛如一群不知疲倦的巨人忙碌不休。

    下了大巴车,大个子队长和当地建筑公司负责人接上了头。大个子队长对我说,快过来,这就是陈凤海陈经理。陈经理是个敦实的汉子,和大个子队长是江苏老乡。我想起了老杨的纸条,赶紧从衣兜掏出来递了过去,陈经理看完纸条笑了:“这个老杨,一辈子都在帮人!”说完转身对大个子队长说;“好吧,这两个小孩交给我,你赶快安排你的工人把工期抢出来。”然后对我和梁和景说;“瞧见没有,那个大火炬就是你们要去的地方,以后你们就在那儿干活。”话音刚落,大巴车旁突然传来一阵哭天抢地的嚎哭声,老陈叹了口气,“那就是到哈密拉钢模板的出事的驾驶员小魏的老婆,赶回库尔勒去处理后事。”我看见一个三十多岁,哀恸欲绝的女人,正由两个女人驾着上大巴车。我心里一阵抽紧,拉着梁和景悄悄地溜了。

    “大火炬”在夜色里熊熊燃烧,火焰直冲苍穹,在大沙漠里显得诡异而又让人踏实。

    我和梁和景跌跌撞撞直接向那团火焰走去,像两只不怕死的飞蛾。离热闹的工地越来越远,我们逐渐走入了黑暗中。脚下深一脚浅一脚,突然不知惊醒了什么小动物,急速地从我们双腿间穿过,吓得我们魂不附体。一抬头,“大火炬”还在前方翻滚着火焰,既像诱惑又像藐视。

    走了半天,好像与“大火炬”的距离并没有缩短。不觉到了一段连绵的沙包地,我们翻过一座小沙包前面又被一座大沙包挡住去路,只有奋力地爬上大沙包,那使人有点盼头的大火炬才又出现在眼前。当我们跌跌撞撞地走到营地旁的芦苇滩时,天已经亮了,陈经理正坐一辆皮卡车的后斗上啃馒头,看见我们,把馒头气得一下摔在了地上。“你们两个惹祸精!不打招呼就敢在夜里往沙漠里跑,还以为你们昨夜死在沙漠里了!到现在我一宿没睡,已经在公路上来来回回找了你们三趟了!”我俩不禁低下了刺猬一样的脑袋。

    陈经理对人实在不错。训完我们,把我们又拉回了轮南工地生活区。这时候我们才知道,轮南生活区离桑塔木营地有十五六公里,有砂石便道相通。我们昨夜在沙漠里盲人瞎马走了十几公里!我不禁出了一身冷汗。

    在食堂吃了一大碗羊肉汤,两个大白馍,吃饱喝足后陈经理又安排工地上的人给我们理了发,然后又不知从哪找来两套半新不旧但干净的被褥,和我那已破烂不堪的蛇皮袋一起扔到了皮卡车后斗上。

    进了桑塔木的工棚我才知道工棚里别有洞天。工棚分为里、外两间。外间放着锅碗瓢盆等日用品权作厨房;里间是四张铁床。里、外间用木板隔开。工棚的铁门看得出是临时凑合的,比门洞偏大,胡乱用铁丝绑在门框上。一个大铁炉赫然立在外间,一根镀锌管伸到大铁炉里,我们正纳闷不知是何用途,陈经理走过来,告诉我们,你们现在用的就是这种现代化的东西,叫天然气,从“大火炬”那里引过来的。他拧开阀门,镀锌管里传出丝丝的吹气声,然后掏出打火机“啪”的一下,一团火苗就冒了出来,他随即赶紧拧动阀门,火苗“呼”地一下就大了,顿时大铁炉里燃起了熊熊烈火。

    我和梁和景都看呆了,自小到大从来没见过那么神奇的物件,在老家生一炉旺火多困难啊!陈经理说,以后这里的天然气要输送到全国各地去,那时,北京上海包括你们河南都能用上天然气。我不由想到达坂城的风力发电,再看着这团神奇的炉火,感觉新疆处处都是宝藏。

    陈经理看到我们傻傻的没见过世面的表情,满意地笑了。然后告诉了我们的工作内容:看护这个营地,有井队的车来拉运物资就帮忙装卸,平时啥事也没有,但不许乱跑。

    “想要多少工钱?”他狡黠地朝我们挤了挤眼,我们都热切地看着他。“看你俩也是老实孩子,出门就是为了挣钱,一个月一人300!”我俩眼瞪的和铜铃一样大,高兴傻了,这比镇长的工资都高吧?

    “你们也别高兴的太早,这个活就是熬人,可能到春节过后才能回去。自己做饭,没有电,米面油调料都是现成的,十天送一次水和菜。”我们没有细想,只是拼命地点头,生怕煮熟的鸭子要飞了。

    陈经理走了后,我和梁和景铺好被褥,又从水箱里打了两桶水美美洗了个澡,下了一锅面条,胡乱放了点白菜、豆瓣酱一人吃了一大海碗。梁和景吃得格外香甜,还不停的问我在老家过生日是否吃长寿面。

    入夜,我和梁和景走出地窝子,“大火炬”把门口照的如同白昼。凉风习习,梁和景的脸被火焰映的通红,由于洗过澡,又吃饱了饭,显得神采奕奕,看上去有些陌生。我忽然才想起来,我对这个朝夕相伴两个月的伙计几乎一无所知。

    我拿出很久没使用的收音机,调整波段,一阵优美的旋律传了出来,哦,是中央广播电台的今晚八点半节目,“听众朋友,您好!八点半到了,欢迎您收听中央人民广播电台综合文艺节目《今晚八点半》……”主持人雅坤亲切的话语在这沙漠的夜里里显得格外悦耳。“请欣赏歌曲,《信天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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