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开始没来由地担心那个昨晚偷偷勾他手指的女孩。
乌老大押着商队出寨,他最后回头望了一眼悬挂着行商尸体的老树,虎牙寨的竹楼在雨水的冲刷过后泛着瘆人的惨绿。
“小心头上!”
在经过寨口门楼的时候一向沉静的文徵安突然放声大喝。他瞪着乌老大的头顶上空,似乎见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行商们顺着他的目光看去,爆出一声惊呼。
同一时间,乌老大听见脑后传来低沉的风声!
情急之中他仰身一个铁板桥,惊险地避过了破空而来的巨椎。
那柄由青铜铸成的巨椎足有上百斤重,却被袭击者握在手里挥舞如风。黑衣的不速之客以不可思议的动作倒挂在门楼的横梁上,关节弯曲到难以想象的程度,向着乌老大再次扑击而下。
乌老大在巨椎带起的迎面厉风中难以呼吸,他脚下碎步疾退,进入到行商们用长刀架起的防御圈内。多年的行伍经验再次救了他,铜椎走偏击在侧柱上,立时将它砸个粉碎,倒挂的黑衣人应声翻落。
“是、是昨天晚上那些死东西!僵尸!”
黑衣人落地之后伙计们看清了它腐败的面孔,它眼眶中尚未完全朽坏的眼球正缓缓转动着扫视四周。
文徵安觉得自己头皮发麻。从刚才的表现来看这个僵尸不仅身体柔韧而且怪力惊人,如果昨晚见到的所有僵尸同时出动,抹掉这支并不十分庞大的商队其实并不是什么难事。
只是眨眼的瞬间,黑衣僵尸已经突进到距离人群几步远的地方,它群起巨椎狠狠砸向行商们竖起的长刀。一柄长刀在猛击之下应声断裂,更多的从行商手中被崩落,飞旋着插进四周的泥土。
“啊!”痛呼的人无不满手鲜血,他们的虎口在硬接刚才的雷霆一击后被震裂。
乌老大贴地滚身一转,抄了条长刀入手,趁僵尸下一步动作之前近身向它斩落!
“噗”一声闷响,长刀就像是砍到了木头上。僵尸持椎的整条手臂被砍掉,而它却像完全没有感觉,在乌老大退避之前挥出左手死死卡在他的喉间。
乌老大像是人偶一般被僵尸提在手中挥动,他紧闭着眼,面色很快变成紫红,脆弱的喉骨在那样可怕的手劲下随时会被捏个粉碎。
持刀的行商们把僵尸围在中间,可是摄于它的威势,没有人敢上前。乌老大似乎已经陷入了绝对的死地。
此时一直隐没在人群中的文徵安爆发出惊人的速度猛地突前,扑上僵尸没有防备的后背,攀着它的脖子将六寸长的匕首从耳后送进去,直没入柄。
没人知道这个平素温文尔雅的少爷还会有这样的身手,从突前到出刀都快得让人难以看清。
匕首直接伤到脑髓,对手若是常人当场便会毙命,可是在僵尸身上全无作用,反而将它激怒,像红了眼的蛮牛一般横冲直撞。
“手!”乌老大突然睁眼,艰难地吐出一个字。他紧咬牙关承受着巨大的痛苦,几乎要昏厥过去。
文徵安明白了。僵尸杀不死,却可能被砍掉手脚变成没有威胁的一团死肉。他急忙去拔匕首,却发现它被死死卡在僵尸的脑骨中无法退出来。
一个老成的伙计看准了时机,在它手臂伸直的刹那奋力斩下,筋骨断裂的瞬间乌老大从有着可怕膂力的僵尸手中挣脱出来。没了误伤同伴的顾虑,伙计们一拥而上,挥动长刀将失去双臂的僵尸大卸八块。
乌老大拍拍自己的脖子试着转动脑袋:“妈的,差点儿就丧在死人手里变死人了。”
他奇怪地看了坐在地上气喘吁吁的文徵安一眼:“从耳后下刀,那里头骨有空隙,是个死穴……文少爷刚才亮的身手,倒像是刺客专门杀人用的。”
刚才的一击似乎已经用尽了文徵安全身的力气,他无力地摇摇头:“出门在外,学着防身的。”
袖管里爬满双首蛇纹的左臂因为过度用力开始隐隐作痛,仿佛有烈火在灼烧。文徵安强忍着疼痛,不让行商们注意到自己的异样。
“这玩意儿……到底什么来头?”一个伙计拿刀尖扎了扎身上开始渐渐腐烂的僵尸,依然心有余悸。
“昨天白天见的时候数量多是多,可还没多到晚上那么吓人的地步,”另一个接过话头,“难不成这些死东西还能生崽子不成?”
这个说法十二分的滑稽,却没有谁能笑得出来。
“昨天晚上我们看到的那些——包括眼前这个,都是虎牙寨的山民。”文徵安突然低声说。
“什么!”
有人的声音因惊恐而变得颤抖。
“看到它们身上的刺青了么,吐信双首蛇,跟阿遥姑娘颈上纹的一样,”文徵安示意众人看僵尸被斩落的右臂,“它们才是寨子真正的主人。或者说曾经是。”
行商们蓦地明白过来,昨天晚上寨子不掌灯,是因为虎牙寨里的山民全都已经死了,而死人是不需要点灯的。
就像是故意加重笼罩在商队头顶的恐怖气氛一般,摄魂铃从四面八方响起,忽而像空中扑飞的群鸟俯冲而下,忽而像爬地的藤蔓蜿蜒而至,忽而化作细如丝的阴风从后颈滑过,忽而又化作密如沙的冷雨向四方爆散。
“走,走!给马屁股上加鞭子,赶快走!”乌老大挥舞着手臂,两眼通红,“要活命的,都提着胆子!拦着弟兄们的生路,管他鬼怪死尸,都靠刀头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