笙抹了下眼睛,“可能是我们的女儿太可爱了,上帝想多留她在身边一会儿。”
“恩,有人说,上帝是平等而博爱的。大概也是觉得这个小家伙的命运太苦,想让她在我们身边,再独享一段独生女的幸福。”
白卓寒摸了摸小白糖的脸颊,小丫头两只眼睛都变双眼皮了,比刚出生那会儿萌多了,就是皮肤黑了点,像个黑珍珠。
“长得黑不怕,爸爸的公司不就是做化妆品的么?以后咱们也漂漂亮亮的。好不好?”
“麻麻……巴巴……杰杰……”
小白糖咿咿呀呀的,唐笙听了好半天才听清楚后面的两个字。
杰杰?什么鬼?
“是姐姐。”白卓寒游了游眼眸,低声说,“我教她的。书烟说,这个孩子在我们的女儿出生之后,应该是妹妹。我教她学会了喊姐姐,等我们的宝贝回来的时候——”
唐笙再也忍不住了,一头伏在白卓寒的肩膀上哭得声嘶力竭:“卓寒,我想她……我真的好想女儿……”
白卓寒抚着唐笙单薄的脊背,咽下重重想要陪她一起冲动的辛酸。
“阿笙,我也想她,所以我们不会放弃的。不管一个月还是一年,无论一年还是十年,只要她还活着,我们就不放弃。”
一脸懵懂的小白糖被爸爸妈妈的拥抱挤到一边去了,她扑闪扑闪地眨着眼,小手慢慢摸索着唐笙的脸。又暖又软,让她的心也化了。
“麻麻,麻麻不哭,杰杰……回家……回家家……”
唐笙搂住女儿,白卓寒搂住两人。一副不完美的全家福里,空着一个臂弯的弧度。
——家已经为你准备好了,孩子。
有爸爸有妈妈,有糖糖有妹妹。快点回来好不好?
白叶溪的病房里,向绅穿着防护服,守在床前。
之前验过血,他并没有被白叶溪感染病毒,还好,还能照顾她。
“我妈呢?”
没敢告诉白叶溪关于6巧英堕楼的细节,向绅只搪塞说。
“6姨因为你的事操劳过度,休息去了。”
“那向伯父呢?”
向绅红了红眼睛,没说话。
“大哥,莫要瞒我了。”白叶溪虚弱地笑了笑,“其实我有偷偷想过,你之所以一直不肯接受我,会不会是因为伯父不愿意。后来,我觉得是我自作多情了,你只是不喜欢我而已。”
向绅心里一阵绞痛,几步上前坐过去,拉起白叶溪的手臂将她揽入怀里。
“叶溪,别这么说……”向绅心里自是刀割一般难过,“我并不是故意演出来……”
白叶溪摇摇头,笑容依然虚弱:“大哥,我都懂。我当时……烧都烧迷糊啦,什么都不记得。”
“我说我不是在演戏,我认真的,叶溪。我是真的爱上你了,想……那个……和你在一起。”
白叶溪没反应,而向绅的脸早已逼红成煮熟的大闸蟹。
“你……反正酒店和婚礼都订好了,也不能退定金,否则多浪费。于是我把日期延后了,等我爸百日守孝一过…我们就结婚吧。
嗯,反正我们都在一起住十几年了,也不用像其他人那样还要浪费时间谈恋爱对不对?
你爱我,这个你赖不掉了。而我爱你,我也不想再欺骗自己的心。叶溪,当我以为你在y国再也回不来的时候,我以为你的病无药可医的时候,我真的除了想要陪你一起死外,没有任何勇气来面对以后的人生。
及时生过凌灵的事,都能让我愿意重新面对生活的希望。但这一次,我真的想过要放弃了……”
向绅把白叶溪搂在怀里,让她的脸颊紧紧贴在自己的左胸口上。
可是白叶溪依然没有任何反应……
向绅红着脸把她拉起来:“喂,你表个态啊!”
白叶溪茫然地看着向绅:“你刚才在说什么?把我右耳朵压住了,我左耳朵听不见……”
听、不、见!
向绅只觉得一群草泥马穿胸而过,那种内伤简直无以复加。他好不容易精心准备起来的表白……
“我说我们结婚吧!”
向绅大喊一声,而与此同时,医院里跟白叶溪关系较好的几个同事正组团进来看她。
正撞上此时此景,几个人相视一下,转身就跑。
接着,就听整个走廊里一片哗然——
“号外号外!特大新闻!急诊科最后一个老处女终于要嫁人啦!”
白叶溪真想丢个枕头出去直接把那帮人炸了,却只觉腰身一软,整个被向绅囫囵按进臂弯。
“我都没想过,会让你受这么多委屈。我这就去告诉她们,你不但嫁出去了,还会嫁成全世界最幸福的女人。”
白叶溪闭上眼睛,猫一样乖巧地靠在他怀里:“其实,只爱你这么多年,就已经足以让我成为全世界最幸福的女人了。”
“你……”
“没办法,我受虐狂行不行啊?”白叶溪的笑容甜美真挚,恍然回到十五年前那场初遇里懵懂的对视。
“叶溪,过来,叫向伯父,还有这位,叫哥哥。”
十五岁的少女本该是最叛逆的年纪,知道母亲要在婚的白叶溪本来也不例外,以至于6巧英不晓得纠结了多久才决定第一次正式把女儿领来见个面。
然而白叶溪全程就没把眼睛离开过人家儿子,根本没care怪蜀黍,这让当妈的备感无奈。小丫头情窦初开又真性情,但你能不能像你妈一样,矜持点?
“喂,你有女朋友么?”彼时白叶溪还不到向绅的肩膀高。
不过现在也不到,因为她十三岁成人起就不长个子啦!
“没有的话,我做你女朋友好不好?我听说大学里的姐姐们都开始化妆了,一个个的像极了妖艳贱货。我还小,素颜皮肤好,你跟我在一起一定很有面子哒!”
向绅看着这个一脸认真的小丫头,理性地在脑中抽了抽套路,然后回答:“有。”
他跟凌灵高中就在一起,上大学后异地了两年了。
一段不温不火的感情,让彼此都不太容易找到热情不灭的心动点,但也找不到分手的理由。
三年,七年,都可以痒。
而白叶溪太新鲜了,就像一缕冲天而降的清泉。砸得向绅水淋淋,只想换衣服!
可是他还是如实地回答了一个“有”字,谁叫他是三观正派的老干部呢。
不过,在看到女孩脸上毫不隐藏的失落感时,他的心早已敲开涟漪。
白叶溪说,她一定是个非常温柔非常可爱的女人。
“算了,挖人墙角的事我不做。以后,我就叫你哥好了。”这是白叶溪的表态,“不过,你别想我祝福你哦。我眼巴巴等着你们分手呢~”
所以后来,向绅想,如果凌灵并不是因为自己而死,他们顺利交往恋爱结婚。那么可不可能有一天会因为慢慢暗蜕的平淡而走到分岔路?他会不会有朝一日真的变成一个移情别恋的渣男呢?毕竟,白叶溪太可爱了,太难……不动心呢。
可是凌灵死了,没有如果了。所有的自我折磨渐渐殃及到这个从少女到剩女的心路历程上。
然而白叶溪屹立不倒,就像一座傻逼的丰碑。任凭自己投射过去多少枪林弹雨。
向绅心想:父辈的代价还不够惨痛吗?归根到底,就是爱与不爱之间模糊了动机。
事到如今,将再也没有任何理由和阻挠,让他放弃她了……
后来白叶溪说累了,想睡。
向绅帮她掖好被子就出去了,全然没有现女人狡黠地一转眼珠。按下枕头底下的手机播放键。
一大段录音坐实了那个男人的傲娇——
与此同时,隔离间的外放扩音器被她不小心按开了,于是整个医院的走廊里充斥着——
我不是在演戏,我认真的,叶溪。我是真的爱上你了,想……那个……和你在一起……
一时间,所有的医护病患皆停下脚步,齐齐往这里看过去。
向绅的脸一下子就绿了!
“白叶溪!”
拔腿就往隔离病房里跑,向绅迎面撞上了白卓寒。
“向大哥你怎么了?”
“没事,出去透透气。”
“可是……”白卓寒拦住他,“门在那边,你为什么要撞墙?”
向绅:“……”
白卓寒来找他自然是有重要的事说——
“那个,向伯父的尸检报告出来了,警方认定的结果,你也看了吧?”
“开什么玩笑?找不出死因就能认定是畏罪自杀么!”向绅打断白卓寒的话,同时一掌击在墙上。
“我当天就在现场,给向伯父端水进来的是位女警。身家背景全部调查过,根本不可能有问题——”
白卓寒心里明白事有蹊跷,可是人是在警署审讯的时候没的。且压根找不出凶手投毒的方式和细节,要知道这样的事一旦被媒体披露出去,警方岂非颜面扫地?所以只能以畏罪自杀的说辞暂且结案。
“你能弄到监控录像么?”
“呃……”白卓寒无奈摊了下手。有道是民不与官斗。再牛逼的白家也不过是一介商人,难道去扒警署的监控录像么?
“不过,我知道有个人也许可以……”白卓寒与向绅相视一下,同时想到了一个名字。
——远在s市的程风雨,正在沙上一边撸猫,一边打喷嚏。
“葬礼呢?”白卓寒看了看年后的第一场雪,他不能对向绅说他的父亲也算罪有应得。但令人唏嘘的下场,配上一场雪还是很有基调的。
“明天上午。”向绅平静地回答。
“节哀吧。6姨这里,我爸一直守着。她还没醒,医生说脊椎损毁严重,以后还能不能站起来暂且未知。”白卓寒并不想多说什么安慰的废话了,死去的人算是一刀斩断了解脱,活着的人还得继续以自己的方式活下去。
“我觉得最让向伯父想不开的,其实是因为我爸那种不要脸的性格。一方面好像对6姨一往情深的,另一方面却摆出一副无所谓又不怕被人误解的流氓姿态。
偏偏6姨,这辈子就好这口男人,又有什么办法呢?”
“还好大多数女人,像叶溪和唐笙这样,比较喜欢三观正的男人。”向绅扶了下眼镜,事到如今也只能用这种略带自嘲的方式,来激励自己不改初心了。
“哦,对了,我父亲的罪行已经披露出去了。圣光这里你也可以对股东交代,等正月十五过了,你就可以复职了吧?”
“不,”白卓寒摇摇头,“我暂时不打算回去。我想,扶植卓澜。”
“什么?”向绅为白卓寒的决定惊讶不已。
“恩,我觉得他是这块料。”
“可是,你不觉得这样放权的风险太大了么?卓寒,你还是改不了相信别人的弱点么?”
“呵呵,我相信的人,到现在为止,有一个信错过么?”白卓寒抱着肩肘倚着窗靠住,“无论是你,上官,书烟,甚至冯写意。”
“随便你吧。”
向绅离去,只留白卓寒一人沉静孤立。
可偏偏这一次,他真的就不打算再相信下去了。
把别人想要的东西拱手相让,有时不一定是因为愚蠢,而是更想看清楚,对方究竟有什么目的。
这一招,还是诈死的冯写意教给他的呢。
捏着手机,白卓寒点开韩书烟给他的短信。
我养父还活着,他是真正的白三先生。卓澜三年前就已上线,我实在无法弄清楚他的立场,但你女儿很可能在他手上。
卓澜……白卓寒握住掌心的十字架。那是韩书烟送给唐笙,唐笙又转而送给自己的。
耶稣像受难在一抹乌云过后的夕阳下,锋利的铁质边缘割破了白卓寒的手心。
卓澜……
只有我,是你不该去战斗的人。只有我,从来没有做过任何对不起你的事。
二十年的真心实意若是都无法浇灭你心里的恨。
那么这一次,我对你,绝无手下留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