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地图将我比下去。
再后来,我们又经常比赛在水里憋气,我一个猛子扎入最深处,开始和毛秆儿比,这家伙比我高一个头,只要是水下憋气一定要和我分个高低,我曾听张蛋儿说毛秆儿喜欢许婷,这简直是上天给我安排的对头一样,因此入水前我深吸一口气一定要让他输得心服口服。
一般情况下我也就能憋一分钟左右,我在清澈的石南河水中睁开眼睛,毛秆儿在离我不远的地方抱着一块石头防止浮上水面,一分钟的时间早已过去我们俩都还在水中互不相让,我丝毫没有憋得难受的感觉,今天真是发挥超常。
又过了好久,我觉得这样太无聊了,决定浮出水面。这一浮不要紧,我穿过水面并没有停下,而是扶摇直上漂在了空中,也已经不在石南河而是橘子岭,在爷爷那座房子我平常睡的那间,奇怪的是我漂在空中,床上还躺着一个我,周围有一圈人在参观,带着悲伤的表情。
难道我死了!现在漂着的是鬼魂!
我瞬间惊醒!醒来眼角挂着泪珠,浑身湿透,手脚冰凉。13岁的夏天我想到死亡这回事,意识到一旦某个人死了,他就化为尘埃,与世无干。那时候我年少无知,无法想象人的一生有多短暂,就突然想到了死亡的事情,而我们每个人都无法逃脱这个樊篱,想到无法逃脱,我的心口像藏着一块寒冰,无法融解。死亡是一个旋涡,能同时终结喧嚣和寂寞,我还没喧嚣过,很害怕终结。
上午我才无师自通学会了那么愉悦的体验,下午就要接受人都要死亡这么残酷的事情,一个多礼拜我都没缓过来,一直沉浸在对死亡的恐惧中,这件事成为我少年时代一个硕大的烦恼,存续了很久。这一周,每天孙建国和庞淑华一出门我就潜入他们卧室,拿出录像带来观摩,完事后又给他们放回柜子,接着就一直看电视,那时候可以收到两个电视台,我就换着看坚持不出门,连广告也不放过,电视看得恶心了就翻武侠小说。
四、
这样过了一周,孙建国那天出门前一时冲动掏出五十块钱:今天没给你留饭,你自己下楼去吃点吧。
最近我从孙建国的录音机里学会了唱墙上画中的那首歌:“天地悠悠,过客匆匆,潮起又潮落……”,哼着歌按照孙建国交待的路线,我出了红砖居民楼和小胡同走到下马巷沿着巷子到了一家粉店门口,小吃店上书四个大字“黄记粉店”。店面很小,只摆放着四张漆黄色的桌子,每张桌子上有两三位食客正在用餐,一位穿着白褂子的中年胖子站在锅前熟练地烫粉、加料,立在旁边旁边挂着围裙既是收银员又是服务员的胖妇人应该是她老婆。
一阵香味扑鼻,我走上前去:“一碗米粉。”老板娘接过钱找零示意在里面找个地方坐下。我进去后和另两人拼桌面朝外坐下,老板娘端上粉重重放在我面前:“筷子在那边。”她一指桌上的筷子篓。
我低头看,水泥地板上糊了黑乎乎的一层油泥,我的人字拖正踩在这地上,我又转移视线拿起一双筷子,在筷子上发现没冲掉的韭菜沫子,我把沾着菜沫子的筷子放回去换一根,准备开吃,他们家服务态度也不咋地,但粉的味道相当不错。
正吃着粉,突然发现我对面先前吃饭的人已经走了,不知什么时候坐了个年龄跟着我差不多的姑娘,她紫衣白裙,如同一朵清秀的蝴蝶兰,杏仁状的眼睛清澈明亮像太阳照在水面上。看样子她不会主动跟我讲话,我也不打算跟她讲话,于是一边吃粉一边偷偷瞄她,她的粉还没有来,被我看得不好意思眼神迈向一边把筷子拿在手里边,我赶紧低下头继续吃粉,速度明显慢了很多,吃相也斯文起来。
紫衣姑娘能在这里吃早点,莫不是就住在这附近,我下半年就读的钢厂子弟学校在下马巷的另一头出去右拐不远,有没有可能我们会在学校遇见……年轻的一个好处就是有无限种可能,像鸟儿飞进树林里,有无数的枝桠可依。一碗粉的时间刚过,我已经在大脑中已编出半生的剧本。
出了小店门,我并没有远离,而是站在一处门头低矮的书摊前翻看那些已经卷角的武侠小说。眼睛时不时地盯着小店的方向,我的行为现在像一个正在执行跟踪任务的特务,想到跟踪任务我不由兴奋起来觉得要演得更像一点,于是用剩下的钱租了一本《神雕侠侣》。
紫衣姑娘出来后朝着下马巷的另一头走去,我扶了扶眼镜保持在一百米开外。没过多远她拐进旁边的胡同里,等我上前时她已消失不见,那是一条死胡同,胡同里也是几栋居民楼。
下马巷两旁种满了法国梧桐,硕大的树叶给街道带来清凉,我步伐轻快,像匹快乐的小马,穿过梧桐摇曳的斑驳树影,走在热气蒸腾的水泥地面上,这是早晨九点零八分的下马巷,我每一步都走在盲道凸起的棱角上。
这个暑假我主要干三件事:看录像带、看武侠小说、在路口等一同吃粉的紫衣姑娘,然而却再也没有见过,我渐渐忘记她的长相,只记得紫衣白裙。直到九月一号,庞淑华领着我去钢厂子弟学校报道,办好手续后我被要求在全班同学面前做自我介绍:“大家好,我叫孙丙岩,我喜欢游泳和看小说,以后请大家多关照。”
一阵稀啦啦的掌声过后我抱着书包忐忑地坐在了第五排的空位上,我刚坐下第二排有个小姑娘回头看,于是我又见到了紫衣姑娘。那一年的她还没有正式发育,身体的轮廓还未显现,婴儿肥的脸蛋像熟透了的红苹果。
班主任讲完了话,一名戴着眼镜穿着粉红色长裙的女老师走上讲台用流利的英语跟大家打招呼,于是我的初中生涯在listentome和howareyou中开始,我记得那一天有一只黑色的蚂蚁溜达到我的白色课桌上四处张望,我用笔尖在蚂蚁前面挡着它,绕了几圈后我觉得没意思就放它走了,这只纯黑色的蚂蚁,有六条腿,两只触须,有一厘米那么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