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为何,心里酸酸的,看着老人们相聚在一起,大家都替两位老人高兴。
点上两根香烛和三根青香,摆上水果和点心,我们开始烧草纸,每个人都说些祭祀用语,然后默默地伫立墓前进行默哀和悼念。
看守公墓的是个五六十岁的老爷子,据说他是唯一个守墓十多年的人,没事的时候就喜欢喝两盅,有时候胡言乱语,你也不知道他是真喝多了,还是假装喝多了。古代的守墓人都被人称之为“鬼人”,跟你说话的时候他是人,跟鬼说话的时候他是鬼,人不人鬼不鬼指的就是这种人,今天这种职业已经失传多年了,但公墓依然需要人来看守,年轻的不愿意干,这种事倒霉不多,胆小的能吓死。年纪大的干最合适,但也不是谁都能吃这碗饭,走的都是淘汰货,留下的才是精华,这句话说的一点错都没有。或许这个爱喝酒的人就是“鬼人”。
他满脸红朴朴地走过来,本来是要走过去的,忽然停下了脚步,愣愣地看着墓碑说,你们刚把尸骨迁过来吧?以前没见过俩人脸色这么好看啊。
我一愣,心想这人真喝多了吧,冷不丁一句人不人鬼不鬼的话,这是跟谁说呢?我左右前后都看了一眼,确信没有别人。不管怎么说,这个人一眼就看出尸骨是新迁来的,这眼力就非同寻常。
李佳珠拉了一下我的衣袖说,怎么,你也被唬住了?有经验的守墓人能根据现场的蛛丝马迹而判断出我们动过墓碑,谁没事动墓碑干嘛,可不就是乔迁放东西吗?
我摇了摇头说,即使他看出我们动了墓碑,按照常理,这年月都是放骨灰盒什么的,哪还有放尸骨的道理?但他直接就说我们放了尸骨,言语很自信,没有半分含糊其辞。
守墓老头子本来是想扭头就走的,他的耳朵很尖,竟然听到了我俩的对话。他不由自主地打量了我几眼,满嘴吐着酒味说,就凭你小子这句话,我就告诉你们为什么动的是尸骨而不是骨灰盒。
田教授等人也竖起耳朵听,这种人有某些特异功能也说不定。老头子指着墓碑上的祖奶奶和祖爷爷的照片说,他俩人以前都是死寂沉沉的,今天却容光焕发,你看那眼角都含着笑。为什么说死寂沉沉呢?墓碑下面没有尸骨,是个空壳子,墓碑的照片自然毫无神采可言;为什么说容光焕发呢?尸骨收敛入墓碑,这是验明正身,从今往后死者死有所依,在这里躺着就能享受晚辈们的孝心了,人逢喜事精神爽嘛,鬼也是一样的,所以说俩人是容光焕发。你们几个别看了,就算盯着看八百遍,这照片的变化是看不出来的——这不是看的问题,是心灵感应的。
这种分析太玄乎,听着像是很有道理,却又感觉有点不着边际,除非这个老头具有通灵的本事,一个凡人怎么能看清鬼呢?
我确实有点半信半疑,喝酒的人要不醉话连篇,要不神神叨叨,很难断定哪句是真话哪句是假话。看我还是不太相信,老头子有点生气,继续说道,孺子不可教也。别看我醉醺醺的,其实公墓的任何一块墓碑,我都打扫过无数遍,每天跟他们面对面地打交道,有时候还能唠上一两句闲话,老的老,小的小,在这个圈子里我们都是街坊邻居,谁家有什么变化我能不知道吗?你看老俩口乐得喜上眉梢喽,好福气!
说完话,守墓老头不再搭理我们,独自摇摇晃晃地走那边去了,他背着双手,一会向左边嬉皮笑脸地哈哈笑几声,一会跟右边的什么人亲切地打个招呼,冷不丁一下子回过头来,忽然满脸笑容地点点头,好像他的周围很热闹的似得。
看过哑剧的人都知道,一个好的演员能演活一个精彩的世界,这个老爷子跟哑剧演员一般无二。我心中一动,这个老头难道是鬼人?
田甜瞅着稀里古怪的老头,她头皮发麻,感觉浑身一阵子发冷,说我们赶紧走吧,呆在这个地方久了,我瘆得慌。
田教授深情地看了一眼祖爷爷和祖奶奶的照片,自言自语说,有福气就好,高兴就好,有什么需要的就托梦给我,明年我会准时来看你们的。
突然莫名其妙地刮过来一阵风,公墓的风沙挺多的,来得太突然,我们只好紧紧闭住眼睛,弄个满眼是沙子,可就惨了。好容易等这阵风过去,我们才敢缓缓地睁开眼睛,一边抖搂着满身的沙土,一边相互询问情况,不知道是不是我看错了,我看见墓碑上各自坐着一个人,很像是照片上的老人,他们挥舞着双手,对我们挥手告别,等我想再仔细看的时候,石碑上忽然什么都没有了。来来去去一阵风,真真假假一场梦。
李佳珠问我说,你怎么了,傻傻地看什么呢?
我说我看到了昨晚上的祖爷爷和祖奶奶,他们刚才一人骑着一块石碑,跟我们挥手告别呢。
李佳珠什么都没说,拉着田甜的手就向外面跑去,我们三个紧紧跟在后面。
墓地呆久了,心里确实不得劲,说不出得毛骨悚然。死人的世界,这是他们的乐土,活人的世界,在另一个大铁门外面,那里也有我们的喜怒哀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