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珠殿内,宛如鼎沸,哭声喊声早已汇成一片,喧闹不堪。五殿下缩在殿角号啕不止,声音惨厉,旁边三个嬷嬷千哄万哄,却总是束手无策。而一干随驾而来的宫女太监们更是各个犹如热锅上的蚂蚁,围着沈青蔷团团乱转,七嘴八舌,却连半个主意都拿不出——而这一切喧嚣,却都盖不住流珠殿内堂里,那尖利而癫狂的笑声。
两名膀大腰圆的慎刑司太监,一左一右将沈紫薇牢牢按在椅中;沈紫薇却依然在放声大笑,口唇边一片殷红如血。
兰香一边哭,一边拼命去拉那两个太监的胳膊,口中道:“放开小姐,放开小姐!”
可无论她怎样使力,那些太监依然如同铁塔一般,面无表情,手上丝毫不见放松。
——而帘外的沈青蔷,金缕宫衣上满是血迹,脸色惨白如纸,疼得满脸都是汗水。强自支撑着,才没有晕厥过去。
一旁伺候的玲珑再也忍耐不住,断声喝道:“都吵什么吵?娘娘伤重需要静养,你们在此处噪吵,存着歹心不成?”
此话一出,自然满室俱寂,双双眼睛都转过来,紧盯着玲珑看。待见到玲珑脸上那副毅然凛然的神情,纷纷自觉胆寒,各个面上惶恐不安,却真的闭了嘴,不再吵闹了。
沈青蔷身边站着一位供奉,手持刀剪犹豫不决,玲珑道:“你是死人不成?没看见娘娘还在流血?”
那供奉双手颤抖,哆哆嗦嗦道:“可是这伤……怕是要冒犯……”
玲珑跺脚道:“这个时候还提什么冒犯不冒犯?主子?”
沈青蔷已疼得开不了口,只微微颔首,玲珑咬着牙,从那供奉手中夺下利剪,三两下便将肩颈侧的宫装剪碎扯落,露出半片被鲜血染红的肌肤来。厉声道:“药呢?止血药呢?”那太医手中的药箱忽然“乓”的一声落在地上,箱里的大小瓷瓶瓷碗统统摔出,立时满地狼藉。
而沈青蔷颈侧,赫然有一处血肉模糊的伤口,殷红的液体还在汩汩涌出。
——靖裕帝与临阳王双双驾临之时,看到的,便是这样一番光景。
“……翩翩!”靖裕帝神色立变,直冲向前去;董天悟却茫然立在当地,仿佛呆住。
“陛下……无……大碍的……”沈青蔷咬着牙,勉强吐出只字片语;忽一转头,正看见了旁边伫立那人,一时间,巨大的自制力仿佛瞬间崩溃,心里一阵酸楚,眼中流出两行泪来。
“翩翩,翩翩……你疼得厉害么?”靖裕帝的声音也变了调子,旁边的太医早已面无人色,手忙脚乱地为贵妃娘娘上药包扎。靖裕帝满脸不忍,又要向前一步,却忽然,一个穿淡淡衫子、宫女打扮的人儿冲上前来,拦在靖裕帝身前,昂首道:
“陛下,不可!”
靖裕帝此时早已五内俱焚,连发怒都忘记了,竟一畏缩,方才问道:“你做什么?”
玲珑不卑不亢、不惧不怕,朗声道:“万岁,您在这里,徒然添乱罢了——请先去外厢等候。娘娘之伤并不算重,只是流血不少,太医说了,断无大碍的。”
靖裕帝一惊,全没料到这小小宫女口中,竟能讲出这样的一番话来。可眼见太医及随侍众人两股战战、抖如筛糠的庸碌样子,心知那宫女说得有理,自己的确是不该逗留在此处。隔着她瘦弱的肩膀,又依依不舍地向沈青蔷望了两眼,终是一点头,说道:“好,朕在外厢等!你们一个个给朕听清楚,贵妃娘娘若有半点差池,朕定叫这锦粹宫上上下下,没有一个好过!”
言毕转身,径直向外而去,口中不忘喝道:“王善善,挑个魂儿还没丢掉的奴才,叫他滚来见朕,朕倒要问问,这才几刻工夫,便能出如此大事——难道都反了不成?”
——他袍袖飘飞,自儿子董天悟身边擦肩而过,想是急怒攻心,已无暇顾及其他。又或者以为,儿子一定会随着自己一并出来,正如他们一道前来。
可是临阳王,却依然定定立着,隔着满宫满殿纷乱的人群,隔着喧嚣的声音,目光落在沈青蔷苍白的流泪的脸上,又透过她,不知道落到哪里去了……
……做了错事的人必然会付出代价,即使你再怎样懊恼追悔,再怎样痛不欲生,你心里那毒药一样的烈焰已注定日日夜夜燃烧不止,你注定日日夜夜受此折磨,这都是你该背负的罪过……这一点,永远别忘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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