痕。
她说不清自己是的心底是怒是悲,总觉得很无奈。
温热的水涤荡掉一身的疲惫,她也敢耽误太久,清洗干净身体又用药膏擦在淤痕上,穿上了干净的衣服。
吃早膳的时候,秋书嗅到了淡淡的药草香,她凝眉,“五小姐,你受伤了?”
冷玖知道秋书看似大大咧咧其实心思也是细腻的,她点点头,不紧不慢道:“嗯,昨天出门的时候膝盖被撞到了,擦了一些药无碍。”
秋书似信非信的点点头,如果只是膝盖,这药香未免也太浓了一些。
吃过早膳,冷玖匆匆忙忙出门,她直奔刑部的验尸房,仵作正在等着她。
“苏先生。”今日的冷玖依旧女扮男装。
冷玖微微颔首,“嗯,可从尸骨上检查出了别的东西?”
其实她是想问,白楚安排好的东西是否已经处理好,只是她担心隔墙有耳只能这么问。
仵作点点头,“是,苏先生请看。”
仵作将早就准备好的证物交给冷玖,沉然道:“只是在尸体的衣服里发现的,我对比过不是死者的衣服,这更像是一块官袍上的一角。”
冷玖点点头,仵作递上来的证物早就经过了伪造,一眼看去真的像是在土里埋了三年的样子。
这是官袍的袖口的一角,有非常明显的纹饰,很显然是大贞国文官的官袍,而且在这块布料的内里还绣着一个字迹不是很明显的梅字。
这些官袍是朝廷统一发放的,绣工都是出自宫中的针工局,而每一年官员领取到的新官袍为了避免弄昏,都会绣上官员的名字。
这一次梅长远是逃不掉了。
只是……冷玖捏了捏手里的破布,如果苏瑾澜与湛冰川有心袒护梅长远,事情就会变得很麻烦。
她必须找一个能够让湛冰川无话可说,在百姓心中有很影响力的人。
想来想去也只有他了!
冷玖将破布收入怀中,转身走出验尸房。
她才一出门就被梅长远派来的人给跟上了,他们一副尽职尽责的模样,誓死要跟着她。
冷玖冷冷一哼,傲然道:“想跟踪我,那就试试吧。”
四人不懂她话里的意思,此时冷玖骑上快马,直奔城外而去,她想着等出了城再把他们给解决了。
可是冷玖骑马走出去没多久,那四个人居然就被十几个乞丐给围住了,她回首淡淡的看了一眼,似乎是阎尸殿的人。
看来他们已经很好的渗透了京城。
她直奔城外不远处的鸿儒书院,在去的路上她感觉马背微微一晃,白楚将那张戴着人皮面具的脸贴在她的耳边,有些撒娇的说道:“小九。”
冷玖挑眉,不理他。
白楚却双手扣在冷玖的腰际,他将下巴垫在她的肩膀,糯糯道:“昨日是我的不对。”
冷玖不为所动。
白楚有些着急,他抬起头瞥见她的领口中白皙的脖颈后面居然有淤痕。
一定是昨日自己在用力了,根本没有顾及她。
他伸手将冷玖的领口撤松,果然锁骨胸口都有。
“白楚!”冷玖怒吼一声,勒住缰绳,气愤的回头瞪着他。
白楚怯怯,他双臂收紧将她揽在胸口,非常的内疚,“疼不疼?”
他伸手去摸她露出领口的淤痕,指尖还没触碰到她的身体,就被她无情的推开了。
“我没事,麻烦你下去,我还有事。”冷玖愠怒,乌黑的眸子里染着愤怒。
白楚微微一动,小九若是真的不在意绝对不会这么反抗自己,会因为他是身份,而选择隐忍。
可是她在生气,非常的生气,这说明,此时此刻的小九是活生生的。
想到这里,白楚心中有些惊喜,他终于开始融化这块冰山了。
“不要。”白楚绝对不会放弃。
“你!”冷玖想起昨日他对自己的蹂躏,就更加的羞愤,她甚至都没有察觉到一向冷静自若的自己,居然没有掩饰自己真正的情绪。
“你去哪里我就去哪里,我要和你浪迹天涯!”白楚厚着脸皮的说道。
“我一点也不想!”冷玖断然拒绝,和他浪迹天涯,身边有他,她宁可整日整夜的待在屋子里,那里也不去。
“乖,别气了,我下次会温柔的。”白楚知道他的小九是需要呵护的。
“下次?”冷玖挑眉,他根本没有懂她为何生气!
她不悦的甩了甩缰绳,双手一踢马肚子,马就动了,速度虽然比之前的慢一些,但是比走路要快上许多。
白楚见她不说话,窃窃的一笑,然后又用委屈的神色说道:“我下次真的会温柔的,我保证在草垛上滚的时候,不让你被草扎破肌肤,在温泉里滚的时候,不让你着凉,在沙漠上滚的时候,绝对不让你的肌肤被晒伤……”
白楚没说一句,冷玖的脸色就阴沉一分。
到最后冷玖忍无可忍道:“够了!白楚你能不能不要总是想一些乱七八糟的事情!”
“你不喜欢吗?”白楚不解的问道。
“很不喜欢。”冷玖终于将心中所想说了出来。
“你不喜欢和我做?”白楚神情哀伤,他觉得自己的技术很棒的。
他妖冶的容貌无比的哀婉看着她,精致的桃花眸有些湿润,无比委屈和悲哀的看着她。
“……不是不喜欢和你做,而是……不喜欢在乱七八糟的地方做。”冷玖越说头垂得越低,可是说完之后她就后悔了。
该死的,她都说了些什么?!
白楚喜出望外,她说不是不喜欢和他做,那就是很喜欢喽?
他紧紧地抱住冷玖,在她的脸颊上狠狠的亲了一口,伸出手指保证道:“小九,你放心我以后绝对会温柔的。”
冷玖却快要哭了,白楚压根就没懂她话里的意思。
白楚心情极好,妖冶的眸子在阳光下变幻成琉璃的光芒,他拿过冷玖手里的缰绳,亲自驾着马来到了鸿儒书院。
“你想找欧阳瑞?”白楚望了望鸿儒书院紧闭的大门,眸中闪过一丝诧异。
冷玖径直的跳下马车没有离她,她现在还在气着。
白楚却红着脸皮跟了上去,将马扔在一边,让它自在的吃草去。
“烦请通知欧阳瑞大师,就说有一位姓苏的求见。”冷玖温文有礼的对门口的门童说道。
门童打量了一眼冷玖,见她唇红齿白,面如冠玉,穿着不凡,隐隐中带着潇洒不羁之气,一看便是个温文尔雅的读书人。
他点点头,“稍等。”
门童进去通传,白楚在她身后问道:“你觉得欧阳瑞大师会理会这种事情吗?”
“会。”冷玖笃定,“他是鸿儒书院的院长,学子遍天下,梅长远是他的学生,可是却做出草菅人命的事情,他绝对不会袖手旁观的。”
因为白楚问得是正经事,冷玖自然是要和他说上一说的,至于别的,她根本不想理。
白楚又贴了上来,他微微弯腰将自己的下巴垫在冷玖的肩头,堵着嫣红的唇瓣,“若是他不去,咱们就绑了他去。这些读书人都是贱骨头,不用太客气的。”
冷玖皱眉,“大祭司,我可不是来结怨的。”
白楚哼了哼,他冷傲惯了才不管别人如何呢。
冷玖扶额,满脸黑线。
须臾,门童回来,他拱拳作揖,“二位公子里面请。”
冷玖心中暗暗幸庆,欧阳瑞居然肯见他们。
跟随着门童,他们来到鸿儒书院的里面,现在正值秋天,漫天的红叶飘零,美得恍如仙境。
偶而从隐秘在树林中的课堂里传来学子们朗朗读书声,心灵都有种被洗礼的感觉。
“二位公子,大师就在里面。”门童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冷玖微微颔首,表示感谢,然后与白楚一同走了进去。
书房里飘散着浓浓的墨水香,一个胡子花白的老年人坐在桌案前正在整理着书籍。
“是白楚你小子吧?”欧阳瑞的声音非常的苍老,但是很有精神气。
“老头是我,我带着我家小娘子一起来看你了。”白楚大言不惭的笑着。
冷玖暗暗蹙眉,白楚和欧阳瑞是认识的?
欧阳瑞动作一顿,他从书籍里抬起头,好奇的眼睛落向冷玖,表情赫然一顿,沉声道:“你小子真是胡闹,没有想到你除了性格乖张还有断袖之癖!”
“老头,别误会,她是女子,是镇国公府的五小姐,为了出行方便才女扮男装的。”白楚反常的很有耐性的向欧阳瑞解释着。
欧阳瑞打量着冷玖,放下手中的毛笔,招招手,“你过来。”
冷玖没有矫情迈步走了过去,她来到欧阳瑞的面前,任由他检查。
“……嗯,还真是个女娃子,好啊,你有人陪着了就好了。”欧阳瑞收回目光,低下头继续工作。
“褚前辈,今日我来是有一件事情想请你帮忙。”冷玖缓缓开口,想要说服欧阳瑞并非容易的事,她已经做好了准备。
“何事?”欧阳瑞一听说要帮忙,刚刚还染着喜悦的眸子一下子就冷了下来。
“刑部侍郎梅长远有杀害锦绣饭庄范仲一家的嫌疑,我希望褚前辈可以出面替范仲一家伸冤。”冷玖说道。
“我听说皇上将此案交给你来查办,你为何又来求我?”欧阳瑞低头,手里拿着毛笔疾书,心思似乎并不在冷玖这边。
冷玖知道文人多傲骨,她前世就没有因此退缩过,这一世更不可能。
“此案是交由孙瑾岚,梅长远和我一起共同处理,孙瑾岚对此事过问不多,很多查案的细节都是我亲自处理,而我不过是镇国公府的五小姐,无官无权,也不能起到什么作用。”冷玖解释道。
“哼,你请回吧,你能让皇上把此案交给你,就有能力定梅长远的罪,何必来求我。”欧阳瑞断然拒绝,他根本不给冷玖缓和的机会。
“梅长远从鸿儒书院毕业十年有余,当年他来到书院的第一堂课就是褚前辈的为官之道,可是梅长远早就忘记了前辈的教诲,知法犯法,他是您的弟子,难道您要让他玷污了您的名声吗?”冷玖追问道,她神色坚定,眸光一瞬不瞬的盯着欧阳瑞。
欧阳瑞的手有一瞬间的停顿,他不以为意的哼了哼,“我教过的学生众多,桃李遍天下,难道每个人犯的错,都要我去承担?”
“可是知道有错的就在眼前,却置之不理,妄为师德。”冷玖掷地有声的说道。
欧阳瑞神色凝重,“你!”
冷玖气势凛然,她神色严肃,继续补充道:“如此奸臣混在朝堂上,危害百姓性命,褚前辈明明有可以挽救的机会却视而不见,你不杀伯仁,可是伯仁却因你而死,你于心何忍?”
砰!
欧阳瑞拍桌而起,怒目而视,“你一个姑娘说话如此咄咄逼人,教养何在?!”
“褚前辈质疑我的教养?我年幼就被送到乡下,吃的是清茶淡饭,穿得粗衣粗布,我虽未读过几本书,褚前辈却拿几本书来衡量一个人的教养这才是可笑,我没读过书却知道为黎明苍生着想,大义在前,我比你看得透彻!”冷玖振振有词的反驳,气势丝毫不输那些辩论会上的举人秀才。
冷玖把欧阳瑞说得一愣一愣的,良久欧阳瑞也没有找到合适的语言来反驳她。
好凌厉的丫头,他故意羞辱她,却没有想到她没有恼火,反而思路更加的清晰,立刻就抓到了他话里的漏洞。
这样聪明伶俐的丫头,苏正阳那个老家伙是如何舍得扔到外面去的。
冷玖神色如常,她拱拳作揖,“褚前辈若是不愿意去,我也不再勉强,后会有期,告辞。”
说完,她转身就走。
一旁的白楚嗤声一笑,无奈的摇摇头。
欧阳瑞气得吹胡子瞪眼,嗔道:“你笑什么?!”
“笑你落入圈套了。”白楚意味深长的一笑,跟着冷玖的脚步悠然离去。
今日这一辩,欧阳瑞应该对小九刮目相看了。
离开鸿儒书院,二人依旧乘马离去。
白楚问:“你有信心欧阳瑞会去?”
冷玖的脸上浮现一抹得意的笑意,“当然,他一定会来!”
在进城之前白楚就下了马,他们这么做也是为了避嫌,免得被人看见解释不清。
冷玖独自一人回到刑部,她骑在马上转了圈,想了想觉得有些不妥,她还是先去一趟丞相府吧。
孙瑾岚听说苏浅月来了,非常惊喜,他来前厅接见她的时候,嘴角掩饰不住的上扬。
他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一想到就会激动,可是只能说见到她的心情还不赖。
“孙大人。”冷玖拱拳行礼。
“苏小……苏公子客气,请坐。”孙瑾岚的努力克制着自己的目光,可是他看向苏浅月的时候,还是有一丝贪婪在眸底一闪而逝。
冷玖暗暗狐疑,孙瑾岚有些不对劲,明明上次不是这样,这一次他却有些难以掩饰的癫狂。
她缓缓落座,沉声道:“今日仵作检查了范仲死的时候穿的衣服,从他的衣服里发现了这种东西。”
她将放在怀里的破布拿出,起身递给了孙瑾岚。
孙瑾岚伸手接过,他一眼便认出这是什么,低垂的眸子被浓密的眼睫遮住,遮盖着眼底的怒火与杀意。
梅长远也太不小心了!
如今被苏浅月发现了这个东西,看来他要废了。
“你是怀疑……?”孙瑾岚意有所指。
冷玖不慌不忙的起身,她将破布拿回,沉然道:“还请孙大人同我一起去刑部见一见梅大人。”
孙瑾岚想了想,就算梅长远要废掉,也不能让他什么都告诉给苏浅月。
他眼神幽暗,点点头,“好!”
“不如也将桀王殿下和长公主都请来吧。”冷玖也算是给了孙瑾岚面子,没有越过他去请他们。
孙瑾岚脸色一凝,如果有湛冀北和湛如歌在场就难办了。
“好。”为了不让冷玖起疑,孙瑾岚笑着答应。
冷玖微微颔首,她眸光沉然转身离去。
孙瑾岚叫来了身边的仆人阿莱,低声道:“立刻去给皇后送消息,无比让皇上亲自出宫审理此案。”
阿莱是跟在孙瑾岚身边的老人,他自然是懂得主人话里的意思。
拿上孙瑾岚的令牌,他匆匆忙忙的就出了丞相府。
而冷玖等候在门外,阿莱看似平静的走出去,可是她却已经猜到他要去做什么了。
孙瑾岚换了衣服走出丞相府,他与冷玖分别骑着马,一前一后的向刑部而去。
他们来到刑部的时候,正巧湛如歌的马车也刚停下。
长公主府距离刑部很近,所以她比湛冀北来得早。
“见过长公主。”冷玖与孙瑾岚下马,先向她行礼。
“免了。”湛如歌神色严谨,还以往没什么不同,可是冷玖却能从她平静的目光中感受到一些殷切。
冷玖视而不见,他们一同向里面走去,梅长远主动迎了上来,行叩拜之礼,“长公主殿下安。”
“起来吧。”湛如歌眸光傲然,不冷不热道。
“是。”梅长远站起身来,他抬头看了一眼孙瑾岚,没有瞧出什么异样,心中也稍稍安心了心,也许是他想多了,他总觉得他们一起出现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发生。
梅长远想请他们到内堂去做,却被冷玖拦下了,“梅大人不用客气了,我们就在大堂上等等就行。”
梅长远心中一沉,有些不安的问道:“我们还等谁?”
“桀王到。”
外面传来通报的声音。
冷玖语气冷淡,“来了。”
该来的都来了,不该来的差不多也在路上了。
湛冀北缓缓走来,他的脸色似乎更加苍白了几分,眼底下的乌青也严重了许多,给人一种命不久矣的凄凉感。
他今日穿着深蓝色长袍,外面罩着一件同色系的长衫,神色清冷而柔和,透着淡漠疏离。
他边走边咳,情况似乎很不妙。
孙瑾岚眸底闪过一丝讥讽,只要湛冀北一死,他手里的兵权就都是他们的了。
梅长远给湛冀北准备了软椅,湛冀北一坐下来整个人就像是面口袋一样瘫软在上面。
湛如歌有些心疼,黛眉蹙到了一起,低声道,“冀北,你没事吧?”
“皇姑姑,你不用替我担心,我的身体你还不知道吗?”湛冀北虚弱的面容上浮现一抹苍凉,点漆如墨的眸中满是哀伤。
湛如歌无奈一叹,她也是束手无策。
若是那个女人还活着,也许她能够救他。
只是她死了。
虽然她也很那个女人,可是她更担心湛冀北能不能挺到年底。
“皇上,皇后驾到!”片刻,外面又传来通传的声音,梅长远吓得腿一软,今天一定有事,不然湛冰川和孙涟溪绝对不会出宫!
所有人都站起身来迎接他们,须臾,一身黑色龙袍的湛冰川与一袭红色宫装的孙涟溪,携手而来。
冷玖双眸波澜不惊,似乎对于湛冰川真的是心如止水。
一旁的湛冀北看了她良久这才缓缓的收回目光,她的表现,自己很满意。
“叩见,皇上,皇后娘娘。”
“平身。”
“谢皇上,皇后娘娘。”
惯例的行礼问安之后,梅长远将主审的位子让给湛冰川,又让人搬来一把椅子放在湛冰川的身边让孙涟溪也坐下。
一众人也该落座的落座,该站着的站着,只是每个人的表情虽然平静,可是心中都在暗暗腹诽。
“发生了何事?”湛冰川声色清冷,锐利的眸子扫过众人,最终却停在了冷玖的身上。
“回皇上的话,今日我与仵作一同检查范仲死前穿过的衣服,在衣服发现了这个。”她将破布拿出双手奉上,卫平易迈着小碎步跑到她的面前接过,然后交给湛冰川。
湛冰川看手里的破布,原本幽深的瞳孔骤然一缩,他以为冷玖他们离着自己比较远没有看到,可是他的一举一动冷玖都没有放过。
她复仇的第一步就要开始了!
只有湛冀北注意到了冷玖神色的变化,那样的自信,那样的桀骜,那样的冰冷。
她的姿态,她的神情,平添了丝丝妩媚,明艳妖娆。
“梅长远,你自己看!”湛冰川的声音陡然一沉,他将手里的破布直接扔给了梅长远。
梅长远吓得胆战心惊,不知道为什么湛冰川突然生气。
他看着落在自己脚边的破布,越看越觉得眼熟,他蹲下身子捡起来,仔仔细细的看着,结果后背一凉,脸色煞白。
“这……”梅长远嘴唇颤抖,一时之间如鲠在喉。
这确确实实是他从前一间官袍上的一角,他还记得差不多是三年前,他出去了一趟回来的时候才发现衣袖不知在哪里给刮掉了一块,然后那件官袍就被他给存放了起来。
“梅大人想必应该对这块布料不陌生吧?”冷玖淡淡的开口,她沉冷的乌眸直视着梅长远,神色凛然而傲然。
梅长远心中微微一颤,点头也不是,不点头也不是。
就在他左右为难的时候,冷玖嗤笑道:“梅大人,怎么不说话了,难道这块破布你不认识?”
梅长远对苏浅月恨之入骨,他狠狠的瞪着她,“苏小姐是有意和我过不去吗?”
冷玖冷笑,“没有过不去,皇上让我等彻查此案,我有了证据自然是要将证据拿给皇上看。”
梅长远火冒三丈,直接否认道:“这是你故意污蔑我的。”
“梅大人,这块破布你敢说不是你的吗,上面明明白白的绣着你的姓氏,你若是不服,大可以将自己所有的官袍拿出来,对比一下如何?”冷玖掷地有声的质问道。
“……我凭什么要拿?!”梅长远目光阴狠的瞪着她,恨不得杀了她。
冷玖浅笑悠然,“你不拿出来也没关系,在朝为官的梅姓之人虽然很多,可是在京城为官的却很少,也可以让那几个人把官袍拿出来比较一下,看看他们的是不是完好的。”
“你!”梅长远伸出气得发颤的手指,脸色一阵青一阵白,急得满头大汗。
他在想为什么孙瑾岚不帮自己说话,难道说他是打算牺牲自己吗?
他怎么可以?!
“我与范老板无冤无仇,我没有杀他的原因。”梅长远辩驳道。
“你没有吗?”冷玖眸光幽暗,隐隐中透着一抹诡异的邪气。
梅长远不由得咽了咽口水,他非常紧张的看向孙瑾岚,却发现对方根本不看他,甚至避免眼神的接触。
他心脏狂跳,不安的阴影将他包裹,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
“我……我没有!”梅长远语气一沉,否定道。
他是绝对不能承认的,而且他不信苏浅月的手里能有证据。
“梅大人既然说没有,不如请仵作上来如何,我想他在范仲的尸骨上应该还有别的发现。”冷玖知道白楚一定都安排好了,所以才敢如此笃定。
梅长远没有想过仵作也是苏浅月的人,他之前也去看过范仲的尸骨,一堆白色骨头还能有什么证据!
“好!”梅长远点头答应。
“皇上,容我传召刑部的仵作。”冷玖拱拳道。
湛冰川微微颔首,他幽深的黑瞳淡淡的瞥了一眼孙瑾岚,暗示他早做准备,梅长远这颗棋子可以废掉。
孙瑾岚心中早有打算,他目视苏浅月,对她刚刚与梅长远对持时候的气势,有些惊讶。
她一点也不想乡野长大的女子,她的言语神态,行事作风,大方而凌厉,脸色与神情可是从一而终的冷静深沉,毫无变化。
这样惊世的女子,他只记得还有一人也是如此!
片刻,仵作来到公堂上,见到这种阵势也是头一遭,他有些惊恐,老老实实的叩拜,“小的刑部仵作马全,叩见皇上,皇后。”
他将头死死的贴在地板上不敢抬头,一般的百姓见到皇上都是如此诚惶诚恐。
湛冰川声音透着威严,“你负责检查范仲的尸骨,那破布可是你发现的?”
“回皇上的话,是我发现的,后来我将此物交给了苏小姐。”马全老老实实的回答道。
湛冰川微微颔首,“那你可还有其他的发现?”
“这……”马全一下子变得吞吞吐吐,似乎有所顾忌的看了一眼梅长远的方向。
湛冰川蹙眉,“朕在问你,你为什么看别人?”
马全忙收回视线,解释道:“小的没有。”
他这样子更是此地无银三百两,梅长远气得脸色发青,暴躁的说道:“你有什么就说什么,难道我能吃了你不成?”
马全顿了顿,嘴巴嗫嚅,良久才道:“皇上,小的在范仲的尸骨和衣服上都发现了不少曼陀罗的花粉。这种花在京城很少见,只有……只有梅大人的府上种植过,今年还开过花。”
梅长远大惊失色,他暴跳如雷,“大胆,你这是污蔑!”
马全身子一抖,他吓得缩了缩脖子,害怕的说道,“大人小的没有污蔑你的理由,若不信可以让人把范仲的衣服呈上来。”
“来人,将衣物呈上来。”湛冰川没有办法光明正大的袒护梅长远,既然已经准备废掉,他是不会觉得可惜的。
话音未落,一个衙役就端着一件染血的破旧的衣服进来,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那件衣服上。
虽然衣服非常的破旧满是泥土,可是还能分辨是尚好的蜀锦做成的。
范仲果然有钱,这种东西一般只进贡给皇室,没有想到他居然也有。
卫平易将衣服接过,他送到湛冰川的面前给他查看。
马全则解释道:“皇上,衣服上有很明显的黄色痕迹,那就是曼陀罗的花粉。”
湛冰川并没有伸手去翻,这是死人穿过的衣服,他九五之尊怎么会碰。
一旁的卫平易用手中的浮尘柄端挑了挑,果然在衣服上发现了很明显的曼陀罗的花粉。
“梅长远,你还有什么可说的?”湛冰川细长的眼眸斜着梅长远,真是个不中用的东西。
梅长远满头大汗,“皇上虽然衣服上有曼陀罗花粉,可是也不能证明是我杀人,也有可能是别人故意将花粉洒在上面嫁祸于我!”
他瞪着苏浅月,一定是她!
冷玖淡淡一笑,“梅大人,别人为什么加害于你,你可是朝廷命官,还不是因为你自己做下杀人之事,露出破绽。”
“就是你污蔑本官!”梅长远气得全身颤抖,声音都劈了。
冷玖巧笑嫣然,“皇上,锦绣山庄并非第一埋尸现场,而范仲的衣服上有梅大人家后院盛开的曼陀罗花粉,也许范仲妻儿的尸骨也埋在那里。”
“你住口!”梅长远大喝一声,“你居然还敢冤枉本官!我今天一定要杀了你!”
梅长远像是疯了一样,他拔出身边衙役腰间的长刀就向冷玖砍去。
“来人拦住他!梅长远疯了!”湛如歌噌的一声从椅子上站起身来,她冲到冷玖的面前将她揽在身后。
公堂上的衙役都看呆了,他们没有想到梅长远居然恼羞成怒,挥刀杀人。
只有冷玖坦然自若,眼角流出一抹戏谑的神色。
“星宿。”湛冀北沉然唤了一声。
他身后的星宿蹿出,一脚踢在梅长远的胸口,抢过了他手里的刀直接扔出了公堂。
冷玖有些感激的看了湛冀北一眼,她不能出手,不好让这些人看出她的身手。
梅长远双眸猩红,嘶吼道:“你冤枉我,我要杀了你!”
“皇上,您看,梅长远虽然是读书之人看似手无缚鸡之力,可是只要被人激怒就会出手伤人,说不定他就是和范仲一言不合才会动手杀人的。”冷玖顺水推舟,把所有的罪名都推给了梅长远,用罪名压死梅长远,只要梅长远还想活着,他就只能供出幕后主使。
“梅大人,你这样未免也太难看了,有失官威。”孙瑾岚冷冷的睨了一眼梅长远,对外面的衙役道:“还不进来把你们大人扶起来。”
这时,从外面走进来两名衙役,其中一个在扶起梅长远的时候,偷偷的在他的耳边说了什么。
梅长远的脸色更加的阴郁难看,刚刚猩红的眸子像是染了血一般,红得可怕。
冷玖心知肚明,刚刚那个人一定是传话的,看来梅长远一家的性命都捏在了孙瑾岚的手中,这笔糊涂账,只能让他背。
“皇上不如派人去梅大人家的后院挖一挖吧,说不定会有发现。”冷玖说道。
湛冰川刚刚也看见衙役和梅长远短暂的交流,他知道孙瑾岚安排好了一些,神情也轻松了几分,颔首道:“好,来人立刻去挖梅府后院,看看还有没有别的尸骨。”
外面的御林军喊了一声“领命”,然后跟着御林军的统领前往梅府。
梅府距离刑部很近,很快就从那边传来了消息,果然从种植着曼陀罗的花圃里挖到了四具尸体,一大三小。
“去请锦绣饭庄的琉璃,让她来辨认一下。”冷玖对之前一直跟着自己的衙役陈木吩咐道。
“……是。”陈木有片刻的迟疑,还是去了。
马全被人叫走去梅府处理尸骨,过了有一会儿琉璃就来了。
她还是一身朴素的打扮,泪眼朦胧期期艾艾,身后跟着人高马大却不显得粗犷的秦牧。
“小女子琉璃,叩见皇上。”琉璃哭得哀婉,我见犹怜。
秦牧紧跟着她叩拜,“秦牧,见过皇上。”
“起来吧。”湛冰川道。
“是。”二人异口同声。
约莫过了一盏茶的时间,衙役送来了第一具尸骨。
看尸骨大小应该是个小孩子,尸骨的旁边还放着一件粉红色满是污泥的花袄。
琉璃一看潸然泪下,她嚎啕大哭险些背过去气。
“大小姐!”琉璃哭得伤心,秦牧上前将她抱住,她呜咽道:“这是我家大小姐茜姐,可怜的她才五六岁就死了。”
不多时,剩下的三具尸骨也都被抬了回来,琉璃流泪不止一一辨认,带着哭腔说道,“这就是失踪的大夫人,大小姐,二小姐和小少爷。”
梅长远听完后吓得腿软,扑通一声跌坐在地上,任凭身边的两个衙役怎么搀扶都站不起来了。
“梅长远,你还不认罪吗?”湛冰川适时的提醒,此事再纠缠下去,只怕苏浅月会查到更多东西。
“这……我……”梅长远不想认罪,他舍不得现在的荣华富贵,更加舍不得自己的妻儿陪着自己送死。
“你的杀人动机是什么?”冷玖追问,她知道借由梅长远是扳不倒湛冰川这些人的。
可是她不追问,湛冰川等人会以为冷玖的目的只是梅长远,毕竟此案还有很多的疑点。
她必须掩人耳目,不让他们看出破绽。
两方博弈,耍的就是手段。
有些时候没人会在乎所谓的真相,他们只是要一个结果。
湛冰川等人要的结果是如何找一个替罪羊掩盖真相,而冷玖要得只是除掉梅长远,而躲在暗中运筹帷幄的白楚,他只是要关押在刑部打牢中的几个人。
“我……”梅长远红着眼眶,沉吟良久,“为了钱。”
“为了钱你杀了他全家?”冷玖逼问道。
梅长远咬咬牙,“对,我们一同做生意,分赃不均,我气不过就杀了他全家!”
“你是怎么做到不被人发现的?”冷玖继续追问。
梅长远被她逼得呼吸急促,他凝着她,不悦道:“苏小姐,我已经承认人是我杀的了,你还想怎么样?!”
“苏浅月,真凶缉拿归案,你没有必要再继续追问。”湛冰川也觉得头疼,被她这么问下去,怕是梅长远回答不出来,会露出破绽。
他完全没有想到冷玖是想扰乱视听,掩盖她故意除掉梅长远的真相。
让湛冰川以为她只是一个喜欢刨根问底,有些执着的人,而不是为了别的,不让他对自己起疑。
湛冰川确实没有多想,他也以为苏浅月就是个好奇心胜,有些自负,想要在京城扬名的女人。
毕竟她是庶出,没有点名气很难许配给一个好人家。
他以为苏浅月只求名,而不是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