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眯起眼睛思量,自己也不过借势之境三十多年,尚不能以一道剑阵就毁了数十把玄剑,看来这个少年很难对付。
章山派这么多年的名声,如果章容修不出面给这个少年一点颜色看看,章山派就颜面无存了,而且他独子章无天身上的毒也解不开。
思前想后,章容修还是决定来会一会客栈之中的少年。
如果他与这少年实力相当,就先切磋一下,找回点面子再言和。如果这少年的修为略高于他,那便好言相劝,将解药拿到了再做打算。
为了不显得以多欺少,当然,以他门下弟子的修为就算全上了,对方也未必放在眼中,于是这一次章容修只带了两名弟子前来。
他用了五成的功力,试探客栈中人的修为,但舒无隙回过来的这一掌,章容修暗叫“不妙”,自己在对方面前,如同蚂蚁撼树,非但没能震慑对方,反而还把对方给得罪了。
“你们章山派的人烦不烦啊?那个章无天不要脸,想占本君的便宜,本君不过给了他点儿教训,你们就一而再,再而三地前来骚扰!骚扰就算了,还趁着本君没睡醒,偷袭?听说你们章山派是仙家名门啊,怎么是非不分也就算了,还这么不要脸呢?”
路小蝉仗着有舒无隙保护自己,想什么,就说什么。
客栈外的章容修脸上轻一阵,白一阵。
百余年来,章城百姓将章容修奉若神明,往来的仙门也是实力略逊于章山派的,章容修对他们也自然不客气。
章容修跋扈了这么些年,还是第一次有人让他如此失颜面。
自从他章容修来到客栈前,百姓们就纷纷避开了,客栈四面的街道上几乎看不到人。虽然章容修不用担心路小蝉方才嚷出来的话被任何人听见,但终究还是难以容忍。
他的拳头扣紧,指骨发出咯咯的声响,恨不能拔了剑,将那少年困入剑阵之中,让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后悔如此张狂地得罪了章山派。
此时的舒无隙将路小蝉扶了起来,将他的双腿放到了自己的身上,给他整理裤脚,穿上鞋袜。
路小蝉不安分地晃了晃脚,但还是被舒无隙扣紧了脚踝,舒无隙的拇指在路小蝉的脚踝上滑了半圈,似乎在说“别闹”。
客栈外的章容修已经眯起了眼睛,哪怕隔着墙,路小蝉也能感受到对方的怒气。
生气伤身,不过伤的是你,不是我。
所以你越气越好!
章容修的拇指压着剑柄,随时都有出剑的可能。
“仙友误会了。在下章山派掌门,章容修。听闻太凌阁的仙友来了章城,与犬子有些误会,还请仙友来我章山派小住几日,让我章容修一尽地主之谊,也好化解一下与犬子之间的不愉快。”
章容修的目光盯着窗口,想要看清楚里面说话之人是何模样,只是从这个角度看进去,只能看见一个身姿清俊的书生正在为榻上之人穿鞋。
书生微微低着眉,对榻上的少年无微不至。
少年再度开口,是捧腹大笑的声音。
“哈哈哈哈!我和章无天之间能有什么误会啊!他对我心怀不轨,可惜修为不到家。我对他略施惩戒,就被说成是‘暗算’?现在已经很不愉快了,若是让我去了你们章山派,见到了章无天,岂不是更不愉快。到那时候,我是踹他上天,还是踩他入地啊?”
章容修额上青筋脉突突。
他做这个掌门三百年有余,还是第一次遇到这么一个丝毫不给面子的人。
岂有此理!真是岂有此理!
“这样说来,阁下是不肯拿出解药了?”
章容修咬着牙说。
“他清心寡欲,自然就不疼不痒啦!”
路小蝉知道,章容修按耐不住就要出手了。
“哼,我章容修的儿子,就算要教训也有我亲自教训,什么时候轮到外人动手了!”
章容修拇指向上一推,仙剑出鞘,一道剑阵冲了过来,碾入客栈的这面墙,当剑阵穿墙而过,这面墙裂开了无数道缝隙,瞬间坍塌。
就连承重的柱子也被摧毁了,客栈里的客人们惊叫着逃离出去。
楼下传来掌柜和伙计的叫喊声:“客栈要塌了!要塌了!”
路小蝉看着迎面而来的剑阵,下意识也结了一道剑阵防御,两股力量相碰,灵气化作无数碎屑,四散落下,消失不见。
他们脚下的地板也哗啦啦碎裂开来,床榻跟着向下一坠!
路小蝉心中一惊,什么都忘了,只知道一把抓住舒无隙的衣领。
舒无隙手臂一揽,就将路小蝉抱了起来,另一只手同时拉开了乾坤袋的袋口,无痕剑穿梭而出,一个回旋,来到了路小蝉的脚下。
此时,整个客栈都塌落了,尘埃尽散,就看见一个少年踏于剑上,身后站着一名年轻书生。
晨光落下,少年身上没有一丝凌乱,一尘不染,从容不迫。
他扯着嘴角,就像看着跳梁小丑一般,看着章容修。
“章容修,你好歹也是一派掌门,身系一方福祉。这客栈你想拆,就给拆了,你有问过客栈掌柜让你拆吗?你有想过客栈里的人会被砸伤吗?人命在你眼里就这般轻贱?我看无法无天的不是你那有头无脑的儿子,而是你章容修!”
“既然在我章山派的地界,自然是我章容修说一不二!”
章容修细细打量着这个少年,他看起来不过十五、六岁,说明他年少结丹,很早就到了入势的境界,就算到了借势的境界,也只可能是初期。否则这样的年少高手,早就明满仙门,自己又怎么会没听过他的仙号呢?
于是章容修将路小蝉归为太凌阁中后起新秀。
既然是刚长成的小树,自己拼尽全力还不能教训的了他?
然后自己再修书一封前去太凌阁,先发制人,假意道歉,实则怪罪昆吾没有教导好弟子,竟然到章山派的地界得罪人。
到时候自己歉也道了,状也告了,昆吾也不能把他怎么样了。
思及此,章容修更加打定主意,要好好修理路小蝉了。
“哈哈哈哈!”路小蝉向后拽了拽舒无隙的衣袖,“无隙哥哥,你听见了没有?我看这个章容修是真不知道天高地厚!以为自己一派掌门,就能只手遮天了?殊不知天下仙门千余,卧虎藏龙,他一个几百年修为的章山派掌门,就觉得自己能无法无天?”
“我看不知天高地厚的是你这黄口小儿!”
说完,章容修忽然挥剑,一道剑阵冲压而来。
剑阵所到之处,余波将两边的民宅震碎,瓦砾倾倒,一面一面的墙壁坍塌而下。
居住在宅内的百姓不得不抱头避开。
路小蝉皱起了眉头,身后的舒无隙不发一言,只是手掌在路小蝉的腰上捏了捏,示意他尽快出剑。
也就是说,舒无隙认为,路小蝉还是能拼过章容修的了。
想想如果自己真的是一千三百年前的离澈君,那么他本身就有六百年的修为,听说舒无隙当年为了保住他的丹元,又渡了六百年修为进去。
——这千余年的修为,还能拼不过一个章容修?
路小蝉胆子大了起来,调度自己的丹海,灵气凝结,他的脚尖在剑身上轻轻一点,一道飞湍剑阵在剑尖张开,如同巨大的盾,硬生生将章容修的剑阵给挡了下来。
但是路小蝉终究还是小看了章容修,对方的剑阵瞬间变化,四散开来,形成无数细微的剑阵,骤然间向着路小蝉袭来。
“小蝉。”舒无隙又扣紧了路小蝉的腰。
路小蝉被他捏得心里痒痒,有点想不管三七二十一回头好好亲一亲舒无隙,但舒无隙的声音严肃的紧。
看来自己如果不收拾了章容修,舒无隙只怕不让他亲了。
路小蝉呼出一口气来,屏息凝神,屏息凝神,也学着章容修的样子变化了自己的剑阵。
只是他调度剑阵的能力不如章容修,他的剑阵只是化作了四面剑阵,将章容修的攻击挡了下来。
可即便如此,在章容修看来,路小蝉能在瞬间变化剑阵,修为深不见底。
只有路小蝉的背上起了薄薄一层虚汗,因为差一点没挡住章容修。
章容修不知道路小蝉的身份,也就无法评断到底自己的修为能不能赢过路小蝉,于是再度开口询问:“既然你说你是太凌阁的弟子,倒是说说仙号到底是什么!”
路小蝉听觉敏锐,自然是感觉到了章容修嚣张语气之中的不自信。
“懒梦君啊。”
“胡扯!太凌阁中至‘借势’之境的弟子,所有的仙号,我都一清二楚!从未听过什么‘懒梦君’!而且你既然是医修,用的不是医咒,而是剑阵!我看你根本就是鱼目混珠,借太凌阁之名,来我章山派地界胡作非为!”
路小蝉睁大了眼睛,他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颠倒黑白的做派。
“我看你是拼剑阵拼不过本君吧?”路小蝉扯着嘴角乐了,“本君的剑阵,出自名门,你敌不过也没什么丢人的!既然你想试一试本君的医咒,那也成啊!”
反正冲霄剑阵和太凌冲霄咒都是一脉相承。
这两样,自己都有小成,而且都有实战经验。
章容修以为路小蝉是冒充太凌阁的弟子,借此机会给自己找台阶下,没想到又撞到了刃尖儿上。
路小蝉再度凝神,手指在空气中一点,灵气从指尖溢出,只见街坊边碎裂的水缸之中原本正汩汩向外流淌的水,化作无数细流,向上而起,被吸入了医咒之中。
作者有话要说:路小蝉:我娶了你啦!
舒无隙:所以你也得让我娶一次。
路小蝉:这还能你一次我一次呢!
舒无隙:那成。别的事情你也别想我一次,你一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