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怀疑孙健应该去扔铁饼,这种上肢力量在跳远选手中不多见,“你别晃了,我晕。”
不行,还是不行,除了杰哥,外人只要过于亲密就生理性反感,孙健要是个女的这时候他已经吐了。当年的事,或多或少在身上留下了阴影,体校小霸王被拉下神坛,落魄地躲进一所体育试点校。
杰哥就是那时候成了自己和世界之间的防线。
孙健抱着薛业转了几圈,自己都要晕了:“男神我爱你,我进步了!真的,就差1厘米了,我进步了!”
“你进步了,我要吐了……”薛业扶着膝盖看地面,四周天旋地转,“你再抱我一次我就……”
“用你教我的方法!”
“啊?”薛业晕晕地抬起头,“我教你的?”
“是啊!”孙健疯狂点头,“一跳是起跳腿和摆动腿的交换,髋部方向,你教的!男神你太牛了,我已经将近一年不长进了,我哥已经对我半放弃态度……”
薛业甩了甩头:“你用我教你的那套练的?”
孙健完全不懂发生了什么,只知道自己进步了。“是啊,咋了?”
“没咋,弱弱继续练吧,什么时候过了国一,请我吃清蒸武昌鱼。”薛业拍了他一把,视线凌厉地扫到一队,扫到消失整个寒假的师侄孔玉。
每个体育生经历冬训夏训都要扒掉一层皮,孔玉也不例外,整个人精瘦了一圈。比开学时候沉稳不少。不等他过去打招呼,白洋吹着哨子喊集合。
热身和常规训练靠运动员的自律,领队负责。男女分开,一队的学长们都是生面孔,陶文昌在跳高队里打头阵,薛业选了一个最不起眼的站位,躲在孔玉身后。
曾经的他也喜欢站领头,就是现在陶文昌那个位置,现在……先算了。
余光里有一抹快成残影的黑色,是杰哥。打拳的体能训练结束,杰哥也恢复了一名中长跑运动员的特训,3月份不上,6月份大学生精英赛一起上。
“你这次参赛?”孔玉的头发长了,瘦了,好像又高了一些。
“嗯。”薛业跟着热身长跑,俩人并排,听到白洋说预热5000米的时候苦不堪言,“我就上预赛。你去哪个营训练的?和师兄报备了吗?”
孔玉烦他管自己,薛业确实是心魔,横在助跑道上的一道坎。开学时的敌意包含感情因素,但那点微不足道的感情因素很快被胜负欲取代,演变成天赋和努力的决斗,让他夜不能寐。
“报备了。你能不能闭嘴啊,想比赛就直说,就打预赛这种话骗昌子还差不多。”
“我懒得教训你。”薛业也不给他好脸色,可确实被说中了。一个运动员,有能力进决赛,预赛中途退赛还不如直接被刷下来。可他也知道,无论是伤势还是心理,自己都没做好万全准备。
“别聊了。注意呼吸节奏。”白洋退几步到孔玉身边,“你们两个可是一家子,我不区别对待,但只有一个要求,要打架回宿舍,不许在队里。”
孔玉哼了一鼻子:“谁跟他一家子。”
慢跑5000米只是开胃菜,一队不紧不慢结束了预热,解散途径二队薛业又看到孙健:“发力太靠上了,不是你靠上了就他妈能飞。”
“男神我爱你啊!”孙健朝他双手比心,给薛业吓得立马远远地坐下,搬小腿脱鞋,揉揉被汗打湿的可怜的脚底板。
一双米白色的专业三级跳钉鞋在等着他,飞线鞋面,脚背粘扣,超低的矮帮。突然视线范围出现几双长腿。
“你就是薛业?”
“啊?”薛业木然抬头,穿鞋站了起来,杰哥昨天特意强调,一队藏龙卧虎,见着不认识的人一律学长好,“是,学长好。”
“行,懂事。”为首那个拍了拍薛业的肩,“给学长们跳一个,什么能耐让黄世仁给你插队?”
“没能耐。”薛业不是好脾气的人,神他妈能耐,自己的参赛名额是江教练的面子加上师兄们用田径器材换来的,“学长别为难我,我不惹麻烦。”
说得很僵硬,背台词似的。也是昨晚杰哥教的,必须要说。
“知道你不惹麻烦。”那人还是拍薛业,觉得他没有校篮队传言那么刺头,“给学长们跳一个。”
这顿表演是逃不过去了,薛业只好点头,脱掉防风外套,露出里面天蓝色的上衣。布料薄而透,底下黑色的运动护腰一目了然。
还带着伤。薛业想了想,还是不行,掉头又走回来:“带助跑的不行,立定三级跳行吗?”
“你能跳什么就跳什么,我们就随便看看。”
祝杰刚刚结束一轮变速,从前薛业跟在自己身后跑,每次回头都能瞧见那张脸。过弯时,他仍旧习惯向后找人。
身后没有,祝杰习惯性地满场找他,很快找到淡蓝色的运动服。
站在起跳板前面摆臂!
“薛业!”祝杰喊他,改变方向朝田赛的方向冲刺。来不及了,薛业已经结束了最后一次摆臂,飞跃了出去。
一个专业的选手。
这是祝杰第二次见薛业跳三级跳,尽管是立定操作。眼前的动作和高一时自己偷看的那个男生重叠,一跳腾空,双腿交换,身体飞跃的强度,像是被谁狠狠推了一把,跳得很凶。二跳交换腿,后小腿与大腿收成了锐角,惊人的爆发力。
少有立定选手能在第二跳把小腿收成锐角,祝杰不懂田赛,但知道立定项目很吃素质。因为没有加速度。
第三跳蹬地,收腿,薛业的身体冲进沙坑,膝盖牢牢收在胸口正前方,卓越的后程爆发力。
冲击式落地,沙子被铲起近乎半米高,扬起半片扇形。这个扇形,就像跳水梦之队压出的标志性水花,速度和稳定性缺一不可。
祝杰站住了脚。
薛业从沙坑里起来,下半身裹满沙粒。回视的目光非常精彩,像蜷着睡觉的虎被闹声吵醒,又不屑于和草食动物一争高下。他仍旧是从前的薛业,哪怕装得再乖,只要有机会就要压人一头。用一个难度更大但冲击力较小的立定三级跳,展现了实力。
“跳的还行吗?”薛业问身后,喜欢沙子,不掸,缓慢得每走一步,都有沙粒从身上往下掉,有令人凛然的怪异。在沙坑里长大,沙子,是他的第二张皮。
祝杰远远地看着他,那副又气人又欠打的拽样,让他想冲过去抱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