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雨农不怕扫了皇帝的兴,当场说穿黄继先与郭开所提条件的真实用意。皇帝事后细想,必定也能想到。
把话说到了这里,杨致自认今日进宫的任务完成了百分之九十以上。报喜的任务不过是个面子活儿,赵妍产子,皇帝焉能不知?快点完事,赶紧撤吧!
毕恭毕敬的躬身一礼道:“皇上,其实我今日进宫,主要还是给您来报喜的。六月初九日寅时初刻,妍儿产下一子,母子平安。”
皇帝啐道:“报喜?你不就是有了两个儿子么?有什么了不起的?长安早已无人不知,还用得着你来报喜?朕不会忘了自己的外孙,稍后自会与你另说。——文远,文远!轮到议你这一头了。”
杨致情知皇帝借故将他留下,或是有事相询,只得悻悻坐回锦墩。
陈文远皱眉未发一言,似乎心事重重,显得有些魂不守舍。经皇帝一叫,这才回过神来:“皇上请恕老臣失态了。老臣方才一直在想,吴越已灭,皇上早先的擘画完美收官。下一步该按休兵罢战、对外求安的既定方略,从容布局了。”
“现今大夏在吴越故地有驻军数十万,吴越不战而降,几乎没有像样的抵抗,大军留驻,似无太大必要。这数十万大军如何赏抚、撤驻何处?武威大将军耿进该当如何安置?老臣反复思量,颇感棘手。”
王雨农深以为然:“仅数十万大军的粮秣支应一项,若是就地征用解决,吴越向来地狭兵少,百姓骤然加负,恐会心生怨念,不利长治久安。若从南唐故地或两淮运送,则耗费委实巨大。大军赏抚与撤驻何往,实乃迫在眉睫!耿进正当盛年,战功赫赫,如不妥善安置,亦有鸟尽弓藏之嫌!”
引出了话题,却未言及对策。皇帝扫了一眼杨致,问道:“文远,依你之见,该当如何料理?”
“老臣以为,耿进麾下四十万大军,留余六万驻守吴越足矣。撤军十万,移驻金陵、庐州等地。撤军五万,移驻两淮一线。分兵八万往襄阳、随州一线,交与平南大将军杨耀帐下听用。余下十一万兵马,调回关中。皇上可命耿进只率亲卫营先行回京述职,灭国之功,不可不赏。皇上可赐封他一个二等公爵位,留在机枢接掌老臣之职。老臣拙见,不知妥否?恳请皇上定夺。雨农与杨致都在,可再予斟酌参赞,或是另议良策。”
皇帝越听脸色越是阴沉,王雨农连声咳嗽,杨致则听得冷汗涔涔。
皇帝阴郁的盯着陈文远,陈文远神色从容,对皇帝的目光毫不畏缩。默然片刻,皇帝嘘声长叹道:“文远,朕与你做了数十年的君臣,若非知你尽忠国事,殊少私心,听你一席话,几乎怀疑你心怀不轨!”
“大军分兵移驻他处,除了粮秣饷银不会少了半文,只会徒增调防耗费。还不如留驻吴越省事!将耿进的先前的三等公爵升上一级,那还好说。留京接任太尉,你觉得合适吗?你们莫非忘了卫肃当日身居何职?耿进还多了一个担任禁军副将的儿子耿超!早在十六年前朕册立太子之时,耿进便是死心拥立当儿!如若日后有心行事,岂不比卫肃方便万倍?!”
把话说白了,皇帝想以此为契机着手裁军,但一时不知该如何下手。想彻底解除耿进的兵权,又不愿留下卸磨杀驴的狼狈名声。
皇帝把话说得通透,可也说得极重。陈文远毫不慌乱,竟是一口顶了回去:“皇上所言,老臣不是没有想到,所以才说十分棘手!老臣绝无二心,所以也不怕触犯圣忌!但老臣愚钝,确然不假。若能想到更好的办法,何必自讨无趣?”
眼见君臣二人越说越是拧巴,王雨农出言圆场道:“分兵撤驻,耿进回京,早已议定,势在必行。然事关重大,需慎之又慎,不妨从容计议。”
皇帝见杨致两眼望向窗外,正在怔怔发愣,哪儿有半点主动开口的意思?
皇帝烦躁的喝斥道:“杨致,你以为朕不放你走,是想留你吃饭么?我们说了半天,你连屁都不放一个,亏得雨农还赞你有宰辅之才!认真说来,朕与文远都是你这厮的岳父,你就忍心看得下去?”
杨致已经意识到,三个老家伙装腔作势说了半晌,就是为了挖坑让自己往里跳。
苦着脸道:“皇上,方才您也没问我啊!我又没有未卜先知的本事,不听你们把话说完,我哪儿知道究竟是怎么回事?再说了,我这不是正在想吗?不错,老太尉的主意确实是笨了一点。”
皇帝与陈文远、王雨农迅速交换了一个眼色:“这么说,你已想到了更好的主意?”(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