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事儿又不是什么隐秘,而且孩子们的哭声那么大, 想隐瞒也没办法隐瞒, 所以没多久, 这件事就传遍了整个京城。
第二天, 宫里甚至知道了。
康熙派人将胤禛叫进宫里询问情况:“你的福晋辛辛苦苦为你操劳, 对后院格格照顾有加,对他们的子嗣更是视如己出,从未胜过半分嫉妒之心。怎地你福晋对你的格格和孩子那般好, 反倒是你这个做丈夫、做父亲的, 反倒不怎么将人放在心上?”
康熙才听到消息的时候,几乎要怀疑自己的耳朵——
他家那个四儿子, 竟然将自己所有的孩子都给弄哭了!
这算是什么事儿?
康熙八岁登基,他的每一个孩子都是登基之后才有的,但他这个做皇帝都从未将自己的孩子吓哭过,他的这些孩子甚至个个都对他充满孺慕与喜爱,怎么他这个四儿子反倒拿起架子,将自己的孩子吓哭了?
他不知道原因, 只以为胤禛是因为太少见到孩子,所以被那些孩子当做了陌生人。
孩子嘛,极少不怕生的, 所以见到一个“陌生人”被吓哭,似乎也不是什么不能理解的事儿?
至于其他人说的,他的孙儿是被胤禛的冷脸给吓哭的,康熙反倒不怎么相信——
再怎么冷脸, 做父亲的面对自己的儿子也不可能脸上没有一点儿笑模样吧?小孩子对自己的父母天生亲近,只要带点儿笑,又怎么可能被自己的父亲吓哭?
被吓哭的又不仅仅是不知事的婴儿。
康熙仍旧记得,他的后宫每每有新生儿诞生的消息传来时,他有多兴奋。
康熙看着胤禛,苦口婆心地劝他:“是否是这段日子为父给你安排了太多差事,所以导致你和自己的孩子太少见面,才会被我那些孙儿孙女视作陌生人,然后见面就被吓哭了?若是如此,等忙完这段时间,你就先休息几天,等和自己的孩子多相处相处,至少不要让他们完全不认得你,不被你吓哭才好。”
然而……
“回禀皇阿玛,”胤禛表情十分尴尬,“儿臣的孩子被吓哭,并非因为不认识儿臣……”
虽然也可能有这方面的原因——毕竟孩子太多了,除了极少数,他确实没怎么和那些孩子见过面——但从当天的情况来看,没怎么见过他这个做父亲所以被吓哭这个理由根本站不住脚。
康熙有些疑惑。
胤禛低着头,再一次生出落荒而逃的情绪:“儿臣的福晋将孩子教得极好,就算见面时觉得儿臣陌生,有福晋在旁守着,他们也并未哭闹。而且福晋还在一旁教导孩子认人,也曾教导孩子,说他们的衣食住行都是儿臣挣来,那些孩子对儿臣至少都有一颗感恩的心。”
康熙心底对四福晋越发认可,同时也不禁为此自得——
当初可是他慧眼识人,才会早早将四福晋定下。如今看来,他眼神果然极好。
“只是儿臣习惯了面无表情,而且对孩子的要求有些严格,所以稍微有点儿生气,就吓到了孩子。”胤禛低头认错,“皇阿玛放心,儿臣日后一定注意,绝不会再吓到孩子。”
康熙:“……”没想到听起来最不靠谱的原因,竟然是真的!
他咳嗽几声,道,“就算你时刻注意,也难免因为一些微末的细节而吓到孩子。孩子都是很敏感的。想要彻底解决这件事,最好的办法还是要多和自己的孩子相处,等你与孩子们熟悉了,你以后就算生气,也不至于将人吓哭。”
康熙顿了顿,笑道,“就比如太子小时候才被朕抱到乾清宫时,也曾因为朕对其他人发火而吓到,但等熟悉之后,就算朕对旁人大发雷霆,太子也不会再被吓到了。胤禛啊,你得让你的孩子知道,就算你再生气,也不会真的拿他们怎么样。”
他并不知道什么叫做“安全感”,却从教导太子的经历中知道,这对孩子十分重要。
康熙想到太子小时候,自己只是因为处理政务时流露出些许怒气,就将其吓得要哭不哭的,心底不禁酸软一片。然而想到太子如今作为,他又渐渐硬了心肠。
胤禛听到这话后,却下意识地生出几分不平。但他也习惯了,很快就将这样的情绪消化干净。
但他余光无意瞥到康熙脸色突然阴沉,心里顿时一个咯噔,想到如今阿玛对太子屡屡表达不满,太子也时常与阿玛争锋相对的现状,胤禛竟生出了些许心惊肉跳之感。
他缓了缓神,再开口时,语气平静地让人听不出半分不妥:“儿臣早在托儿所建立之初,就在福晋的建议下决定每日抽出一点时间与孩子们相处,如今听了阿玛的话,更是觉得此举不错。皇阿玛只管放心,儿臣日后就算再忙,也会抽出半个时辰的时间与孩子们相处,定不会再出现孩子不知道儿臣是谁的情景。”
康熙满意了,笑着点了点头。
父子二人又说了会儿话,胤禛才从御书房离开出宫。
谁知道就在宫门口,胤禛又遇到了几个兄弟。
除了老大与太子,其他几个兄弟竟然都在。看他们的情况,似乎是听到他被皇阿玛叫进宫里后,特意跑到宫门口等他的。
胤禛想到这儿,脸色一黑,恨不得直接转身,绕着这群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兄弟走。
九阿哥胤禟眼尖,远远就见到了胤禛的身影,如今见他迟疑,顿时笑着大叫:“四哥快过来,我们兄弟几个就等着你呢!”
胤禛:“……”
还能怎么办呢?都是皇阿玛的种,他又不能申请换个兄弟。
不管心底有再多不满,胤禛也只能强忍情绪走到兄弟面前:“你们等我所为何事?若是没有大事,我就先走了,我手上还有许多公务没有处理完,可没有时间与你们胡闹。”
许是胤禛表情太过吓人,老五老七几个竟然真的被他唬住了。
可惜胤禟是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而且胤禛的冷脸就属他见得最多,早就有了免疫力,如今好不容易有四哥的热闹可看,他怎么可能轻易放弃?
胤禟满脸带笑地走到胤禛旁边,拉着他就往宫门口走,一边走还一边问:“弟弟没什么大事,就只一件事。”
胤禛大约知道胤禟在打什么坏主意,根本就不开口。
可胤禟哪儿是那么好打发的?
他也不管没人捧场,径直说道,“弟弟早就听说四哥府上建了个十分新奇的托儿所,听说四哥的所有孩子都被送了进去,由福晋监督,再寻了专人教导照顾。弟弟早就生了好奇心,还望四哥体谅体谅弟弟,让弟弟到府上见识见识如何?”
胤禛:“……”
其他兄弟闻言一脸憋笑,偏又碍于胤禛表情不敢笑出声,实在忍得辛苦。
老十胤与胤禟本就是同穿一条裤子的关系,就算长了一张憨厚的脸,心里的搞事之心也绝不比胤禟差多少。
如今见胤禟专美于前,当即也站不住了,几个大步跨到胤禛身边,也开始诉说自己对胤禛的敬仰之心、对四福晋的敬佩之情、对托儿所的无限好奇……
胤禛被这两兄弟搞得一个头两个大,想拒绝又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毕竟人家一句话没提他昨天将自己的孩子吓哭一事,只是说对托儿所好奇,这借口十分正当,他根本没有拒绝的理由。
老八胤禩见老九老十都上阵了,不好干看着,也走到胤禛身边帮腔。
胤禩动了,其他兄弟也笑着上前给他们加把火,搞得胤禛被架在高台根本下不来。
好在胤禛也不是吃素的,等出了宫门,先是应下了邀请其他兄弟到府上参观托儿所一事,又找了个有公事需要他外出奔忙,暂时没办法回府的理由,暂时将此事往后拖延,没给出一个具体时间。
然后不等其他兄弟继续说话,他直接坐上自己的马车,就这么跑了。
胤禩等人:“……”
片刻后,这群皇子就在宫门□□发出惊天的笑声,引得路过的宫女太监和侍卫纷纷侧目。
胤禛就算已经跑远,竟然也听到了些许被风传来的微末声音。
胤禛:“……”一失足成千古恨,古人诚不欺我!
本着以后决不能再让那群兄弟看笑话的心思,胤禛悄悄找到宝珠,让她帮忙想个法子让那群孩子不再怕他。
宝珠一头雾水:“四爷只要不冲着孩子们发火,他们怎么可能被吓哭?”
托儿所的孩子中,还没长大的暂且不提,那些已经可以说话的孩子,在被送来托儿所之前,哪一个不曾被自己的母亲耳提面命,说要想办法讨好胤禛?哪一个又没有被自己的母亲灌输一些父亲的正面形象,没有被母亲塞进一肚子的关于胤禛的好话?
因为生母的教导,这些孩子就算没怎么见过胤禛,也对他十分向往。
有这样的感情打底,这群孩子还真没有那么容易被吓哭。
额……
当然,这也足以说明胤禛昨天生气,究竟有多么的吓人,又有多么的“崩人设”——
估计那些孩子见到胤禛生气的第一反应,就是阿玛和额娘说的完全不一样。
宝珠是真的,十分同情这些孩子。
允悲……
胤禛表情有些尴尬:“严父慈母,爷作为孩子们的父亲,怎么可能不对孩子们生气?你这个做母亲的对他们已经足够好,爷怎可能还纵容溺爱他们?”
喵喵喵???
不生气、不发火就是纵容溺爱?胤禛的脑子没毛病吧?
她正想纠正胤禛的想法,好让他明白就算想做一个严父,也只需要对孩子要求严格一些就好,完全没必要对着孩子发火……
但胤禛紧接着就说:“爷想着,那些孩子会这么容易被爷吓哭,会不会是因为爷讲的故事太严肃,本身就不讨他们喜欢,所以没办法像是对福晋和弘晖一般生出亲近之心。”
那日分别,胤禛发火的原因,虽然确实有觉得孩子们哭哭啼啼地不像样,却也并非没有那么一两分隐秘的、觉得自己的孩子对异母哥哥和嫡母都比对自己这个亲生父亲亲近依恋的嫉妒。
他是皇子,天生高高在上。所以发现自己的孩子对待自己的感情远不如自己的预期时,从来不会在自己身上找原因,也不会觉得是不是自己的态度不对,而是觉得可能是因为自己讲的故事太过严肃,觉得福晋对孩子太好、是溺爱……
宝珠一开始并未发现胤禛的心思,但对上胤禛有些躲闪的眼神时,顿时什么都明白了。
宝珠:“……”这都什么人啊!
宝珠又气又笑,偏偏还不能拿胤禛怎么样,甚至于,她还真的得顺着胤禛的想法,为他想一个可以拉近他与孩子们关系的法子。
真的是……
宝珠缓了缓情绪,片刻后开口:“若是爷觉得给孩子们讲历史典故一类具有教育意义的故事,会不讨孩子们喜欢,其实完全不必有这样的担忧。”
她顿了顿,道,“孩子们听了爷讲的故事没有听到其他故事时反应热烈,其实是因为爷讲故事的方法太过一板一眼,许多孩子其实不太能理解。您真要让孩子们喜欢,想要与您互动亲近,就必须加上一些肢体动作,讲故事的语言也必须尽量直白简单,用词最好是孩子们能够理解的,语气也要尽量夸张,这样才能引起孩子们的注意。”
宝珠列举了许多讲故事的诀窍,再抬头,却发现胤禛一脸嫌弃。
明显,他是想到了昨天他带着弘晖到托儿所时,遇见宝珠给孩子们讲故事的场景。
而更明显的是,胤禛并不想要按照宝珠的方法讲故事——
那样的画面在胤禛这个十分讲规矩的成人看来,也太没规矩、太丢人了些。
宝珠:“……”
个大猪蹄子,老娘不伺候了!
宝珠气得转身就走,完全不想再和胤禛这个狗东西说话!
胤禛一急,赶紧伸手将宝珠拉住:“福晋勿怪,我只是一时有些接受不良,并非对福晋讲故事的方法有什么不好看法。”
宝珠:……我信你才有鬼!
但胤禛都放下身段儿了,她要是再拿架子,估计就该被人觉得不识好歹了。
宝珠在心里骂了一声“万恶的封建社会”,脸上却快速恢复了表情:“若是爷不愿意改进自己讲故事的方法,就只能说一些更符合孩子们胃口的故事了。”
胤禛顿时来了兴趣:“什么样的故事更容易让孩子喜欢?”
“孙悟空、封神榜、精卫填海等等,”宝珠淡定指出,“这一类神话故事因为天马行空的想象力,完全能满足孩子们的好奇。而且故事不严肃,大多轻松活泼,也更能调动孩子们的情绪。”
然而对此,胤禛的看法是——
“子不语怪力乱神,”胤禛皱眉,“爷从小熟读四书五经,对这一类怪谈避之不及,怎可以自己给孩子们讲这样的故事?”
宝珠:“……”好气哦,但不能砍死这个王八蛋!
“那四爷就只能讲自己的亲身经历了。”
“爷从小在宫里长大,每日除了读书就练箭骑马,哪儿有什么有趣的经历?”
“您不是跟随皇上巡游多次,路上也没有什么有趣的见闻?”
“不过就是些打仗游猎,这样的事情怎可以讲给孩子听?”
宝珠:“爷,妾身实在没有其他办法了,您不如去邬先生讨一个法子?邬先生学富五车,智计百出,定然比妾身这个妇道人家想出更让四爷满意的法子。”
这个所谓的邬先生,就是胤禛最器重的邬思道,算是胤禛的第一智囊。
宝珠此时提起邬先生,一来是胤禛太过难搞,她完全不想在他身上浪费时间,所以用邬先生来转移胤禛的注意力;二来也是向胤禛表明,她是真的没有其他办法了。
胤禛沉吟片刻,挥手让宝珠退下了。
宝珠迫不及待地离开了胤禛的地盘,等回了自己的院子,她这才冷笑出声:“我就不行有人能想出让他满意的办法。”
李嬷嬷见宝珠气急了,赶紧上前宽慰:“福晋何必动怒?这小孩儿的事,那些大老爷们儿怎么可能比福晋清楚?等四爷采用了其他人的法子,发现行不通后,自然只能转头回来找您。”
宝珠哭笑不得地看着李嬷嬷:“我并非因为四爷不曾采用我的法子而生气。”
胤禛要是头铁地一直不用听的法子,她才要高兴了。就让胤禛和他的孩子彼此害怕、彼此避之不及,不是很好吗?
她只是觉得胤禛太龟毛,浪费了她时间。
而且他嫌弃自己提出的那些法子的样子,也实在让人窝火。
宝珠完全不打算管胤禛与那些孩子如何相处了,不管以后胤禛的父子关系如何,也都是他自己的造化,与她无关。
胤禛听了宝珠的意思,去找了邬思道讨要方法,可是邬思道也不过一两个儿女,哪儿有和十好几个孩子相处的经验?更何况他和自己孩子的关系也生疏得很,哪儿来的法子和孩子拉近关系?于是他给出的法子根本不适用,胤禛不过小试一下,就再也不打算去找邬思道询问关于孩子的方法了。
而正如李嬷嬷说的那样,胤禛在邬思道那儿没得到想要的办法后,只能转头回来找宝珠。
宝珠直接闭门不见。
李嬷嬷站在胤禛身份,弓着身子,小心回答:“福晋说了,她是真的没有其他法子。四爷若是想要和孩子们拉近关系,没有捷径,多和孩子们相处、多陪着孩子们玩闹也就行了。”
胤禛:“……”
他也知道最好、也最有效的法子就是多陪陪孩子,可关键是他根本没有时间陪孩子啊!
就算有时间,他也有嫡长子需要教导,哪儿会用来陪庶子庶女玩闹?
胤禛细想之后,也大约明白自己之前的态度惹到了福晋,就算再怎么纠缠福晋,她也不会给他出主意了,于是只能打道回府。
而等到当天傍晚,孩子们都用过晚膳之后,胤禛再次来到托儿所。
福晋这个时候一般是不在的。
因为孩子们用过晚饭后,就到了他们的生母过来探望的时间,等格格们的探望时间到了,孩子们再玩一会儿也就该睡了,所以福晋在守着托儿所的孩子们用过晚饭后,就会回自己的院子用晚膳,然后不管是看书还是看账本儿又或是做其他事,都不会再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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