力道,像阴爪抓划在阴森森的公司楼道里,瞬间交错出鬼魅的光影,让姜晓棉听出了午夜凶铃的感觉。
姜晓棉都不知道,李笑欢什么时候给了她这样恐怖的感觉。
时间被扑赶得很快,黑夜就狼吞虎咽起整座城市的灯火通明。天空像中了黑魔法一样半死不活。就算等到天亮,姜晓棉也觉得没用,这些天的日子都是这样混混噩噩的。
如果真要计较出哪里有光,只留下那种晶莹剔透,像珍珠一样的液滴滚落在大地上。
那是泪啊。
“笑欢,你瘦了,要多吃一些。”姜晓棉不知道怎么跟李笑欢开口,就随意说了一句。可她真觉得李笑欢瘦得很厉害,那种暴瘦决不会是每个想减肥的女生的程度。第一眼就被她深陷的黑眼窝吓了一跳,然后脸颊像掉了两块肉似的,颧骨高高地凸出,也布了一些妆容遮不住的痤疮。因为天气很闷热,李笑欢的薄裳被汗湿了微微贴着身子骨,路灯下都数得清她身上的骨头。整个人从头到脚找不出一点健康的气色。
可能笑欢生病了吧,应该是内分泌严重失调导致的疾病。姜晓棉不是很懂医学,就这样猜测。
“姜晓棉,婚礼出了意外,你不知道我有多开心!”
长南的天气升温成了酷夏,她们再继续压马路的话人肉都会被闷熟。虽然是夜晚,姜晓棉觉得再没有空调就要中暑了,还好李笑欢的话瞬间冷降了温度。姜晓棉瞪大眼睛,有点不敢相信眼前人,毕竟拿死者的生命来寻开心,让人禁不住寒颤。
再说,还是向家的丧事。
“如果你这样认为,那么我比你更高兴,因为你不会开心一辈子。”姜晓棉知道这样的回答,一定气死李笑欢了。
“对,对!说得好!”
李笑欢真的气得哈哈大笑,疯笑着跑开。姜晓棉心疼起李笑欢,心疼起他们三个人,眼泪就涌出来,蹲在原地大哭。整个人像处在冰天雪地遇见骄阳酷暑的季节里,融化的水就淹没了整片大地,一跨出脚就陷在水洼里。
后来的日子,姜晓棉留在了盛星,她其实想去的是向氏,只是母亲一直反对。冼叔也建议她在盛星,只有向冬漾很反感她辞职,跟她冷战了一阵子。她在冼新辰的教领下,处理营销部。作为公司的“龙头部门”,开始接触的时候,真的不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还好服装行业跟地产行业还是有点相同的社会性质。最起码每次谈拢一桩桩租赁的事宜或者是敲定好开发项目的合同,同样都是一张张纸变成的桶桶金子,在她的手里走过一道又一道的程序。
从前,姜晓棉的脑子里只有各种设计服饰的图纸,如今装了各种高楼大厦的金钱算计,她都觉得自己拥有了半个向浠焰的大脑。连她也不敢想像这种跨越度会发生在她身上。
向氏建筑走下坡路后,几乎他们的工程都是靠着盛星地产的庇护。拿行业的话来说,就是钢筋支架撑起水泥的关系;要说得文艺点,就像丝萝托着乔木生存。
姜晓棉偶然跟向浠焰聊天,才知道当年盛星经济危机的时候向言就躲得远远的,如今真是以德报怨的很好例子呢。
很多人都说向言的死直接导致了向氏地产的衰落,毕竟明眼上就是这样的。自从因为壬旺工程制裁了一些失职的高管,向氏便空缺出了好多职位,又拔除了几个毒瘤,姜晓棉就只认为向言的死只是导火线。她突然想起《红楼梦》里探春的话,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必须要从内患开始败落。虽然向氏还没有到一败涂地的结果。
姜晓棉身上的担子也重了起来,因为她经常在向氏跟盛星之间忙活,而向冬漾忙活起来的时候总是三餐不定时,便经常亲手做便当给他送过去,向氏公司里面的人也会称呼她是总经理夫人。
严格按事实来讲,她已经被事故贬成了未婚妻,只是大家都喜欢顺嘴涂个好彩头这样称呼了。
“冬漾…”
向冬漾垂头下班的时候,看见姜晓棉过来接他。
“你怎么来了?”
“我很久没见你妈了,顺道来接你一起去瞧瞧她。”
“嗯……”
当他抬头的时候,姜晓棉看见他的深陷的黑眼圈,都可以跟国宝大熊猫有得一拼了。
姜晓棉担心他的状态不好,就心酸地说:“你别开车了,坐我的车回去吧。”
“不呢,现在我家没司机了,得自己开车回去了,不然明天打车过来上班啊?”
“怎么,就连孔司机也革职了?”
向冬漾按摩了一下太阳穴说:“不是,他辞职了。”
姜晓棉有点好奇,她知道孔司机是向父年轻时候就雇的司机了,瞧着他跟向家感情是很不错的,难道向家一出事他也就走了吗?这么趋避吗?
她就随口多说一句:“我以为公司里所有的人都走完了他也不会走的。”
“连带他的儿子也辞职了,我也有点意想不到,司机的职位还不是重要的,只是财务部这样紧要的管理岗位一下子找不到合适的人去接替,现在的节骨眼,太生的人不敢用。”向冬漾垂头下来,平日里干净利落的短发如今变得干燥油腻。
姜晓棉点点头,“这样的重要的职位还是找个知根知底的,毕竟公司也经不起什么打击了。”
向冬漾还是坚持自己开了车回去。
他们进了向家的时候,保姆也不在,只看见向母坐在沙发上缝着男人的衣服。
姜晓棉暼眼看了一眼,那不是向冬漾经常穿的衣服,就只能是向父的衣服。
向母看到他们回来了,面上微微笑了一笑,她拉过儿子比衣服说:“冬漾,你看你爸爸的衣服穿在你身上真的很合身呢!他在的时候我没有帮他逢过衣服,因为他心气高,从不穿烂了再缝补的衣服,现在咱家没有以前那么有钱了……”
姜晓棉在旁边听着,看到向母边说眼泪连汪汪掉下来,就递了一张纸巾过去。
向母就对晓棉笑说:“你啊,以后要照顾好我儿子。”
姜晓棉一下没觉得这句话别扭,倒是向冬漾一下子就反应过来:“妈,你瞎说什么呢,我有手有脚会照顾好自己的。”
“好,我给你们做饭去,晓棉等吃过饭再走吧。”
姜晓棉没有说什么,只是跟着向母一笑,然后跟着去厨房帮忙。她其实很少跟向母相处,甚至觉得向父还更和蔼亲切些。从读小学起,她就不太喜欢像向母一样把儿子宠成妈宝的母亲,每次班级里的学生打架,那种母亲一定是为了儿子就先责怪别人家的孩子。
姜晓棉就觉得向母也应该是这样的,虽然这只是猜测而已。但是她意识里还是强烈觉得未来的某一天,也许自己会遭到向母的排斥。
就好像今天这顿饭,本来是向母亲口说“我给你们做饭去”,其实最后她只待了五分钟的厨房。
饭桌上仍然只有他们三个人,向母对晓棉做的饭从头到尾冷淡地评价了一遍:
“晓棉,这道麻辣鸡块辣椒放少了,没有味道了。”
“糖醋排骨的味道不是很正宗。”
“还有苦瓜汤有些清淡了,实在太苦了。”
“晓棉,你在家里要学多做菜,不然以后冬漾会吃不习惯的。”
“这几天冬漾天天吃你做的便当,把他人都吃瘦了…”
……
被向母这样有意无意地挑刺,姜晓棉还是挺在意的,毕竟来向家的时候她还是欢欢喜喜来,被这样突然一“教导”,该怎么形容自己的心情呢?就算处在不是亲生家庭的冼家,都没有人这样嫌弃她过,晓棉委屈得有点想掀桌子,但是看到冬漾对他妈说的话黑着脸,晓棉就笑着一一接受。
“妈,这些都是我做的。”向冬漾咳了几声,突然说了这样一句话,他母亲意识到自己苛刻过了,也就没说什么了,安静地吃完了这顿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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