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别的那片天空很明亮,将离别的两张脸庞照得清晰至极,让这一生都不会模糊,不会忘记。
迟阳和自然醒的时候天已经很亮了,没有订闹钟的他不太相信会醒这么晚。今天是个特殊的日子,他以为自己会早早醒来,但事实不是这样。像是从前躺床睡久而遗留下来的惯性。
他活动一下四肢,终于不用受到什么束缚的灵活伸展。走到窗旁沐浴阳光,他仿佛是涅槃重生的火鸟,明显感觉到身体里流涌着新鲜的血液。
迟阳和把这段康复疗养的时间每一分钟都视如珍宝,毕竟是离别的前夕。
今天他下楼吃早点时,餐桌上少了一个人。
没有看到姜晓棉。
迟阳和的视线扫描过去,有几个人坐在桌子上就有几份早餐,空着的一把椅子,好像是上一个人才刚刚离开的模样。
“大家早,不好意思,我起晚了。”迟阳和对大家问了早安。
“早安”
“森夏恩,快来吧。”
他们很欢悦地打招呼,迟阳和看着大家一个个都喜悦得很,完全是阖家团圆的天伦之乐。姜晓棉就好像是个局外人,从来不曾来过一样,没有任何人提到她。
对喔!她又不是迟家人,怎么会有人因为她的离开而伤怀。迟阳和觉得自己的想法太愚蠢了。
他的早点吃得很没有胃口,随便嚼了几口面包便回了房间。
路过姜晓棉的房间时,他心想已经人去房空,打算不理睬地擦肩而过,脚步却像被一股麻线拴着了。心里头衍生出“想看看这房间空成什么样”的想法。
迟阳和拧了拧锁把,房门轻而易举地就打开了。
房间的布置,屋里的摆设依旧没有什么变化,该少的东西一样都没有少。
行李箱,衣柜里的衣服,书桌上摆的散文集,还有微斜摆放在桌上的相框……
照片里的姜晓棉正对着迟阳和笑。
迟阳和有点傻眼了,难道她就走得这么干脆吗?什么东西都没带走?
他的目光被书桌上的什么东西吸引了,光滑的桌面上放着一张被揉皱的纸张。
孤零零的纸张。他凑过去瞧。
是机票啊,是昨晚他送给她的机票啊!
迟阳和连忙下楼问莎莉:“晓棉去哪了?”
“她没跟你说吗?晓棉刚才吃完早点就去送她的那位长南朋友了。”莎莉倒还觉得迟阳和的问题很是莫名其妙。
“她没走吗?”
迟阳和问出这句话的时候,是那样期待得到肯定的表情。
“我也以为她要走了,可是昨晚她跟我说,她不会走的啊!你不知道吗?我以为你知道了。想说你怎么一大早起来就神神叨叨的?睡昏头了吧!”
迟阳和没有睡昏头,反倒被莎莉的话冲昏头了。
她真的不会走吗?迟阳和有点不相信耳朵里接收到的信息,以为是声音在空气里传播过程中受到其他介质干扰了。
当下很欣喜地拨打了姜晓棉的电话,却是冰冷的一句“…已关机…”,他脑神经里的喜悦一瞬间断掉了。
也许她是故意用这种方式离开的;也许她去送向冬漾,送着送着就后悔了;也许她不会回来了;也许她已经上了飞机了;……
所以她的手机关机了。……
迟阳和忐忑的心情牵系了很多个“也许”,就是没有那句“也许她真的会回来。”
这么多的“也许”,只不过是与那句“所以她的手机关机了”相匹配。
今天真的是糟糕的一天。他也关了手机。孤零零地来到泰晤士河畔坐伦敦眼。
处在四十多英尺的摩天轮,升上半空中的时候,他每看到一架飞机的影子就呆望着想:
这架是不是她的飞机,如果不是的话,那么她的飞机到哪了?
迟阳和第一次在无限的猜想里虚度光阴。直到夜色来临,整片河畔都被照得蓝光粼粼,看着河畔上的轮船跟自己所处的座舱换了一波又一波的游客,各种建筑风景跟着解说在眼眶里一成不变地循环,他才不可思议地意识到自己果真辜负了那一寸光阴一寸金。
那么多寸金子堆起来的美好时光,石沉大海般地沉落在眼前的河畔里。
伦敦眼的座舱里,迟阳和是第一位乘客也是只剩的那名乘客。再不走的话人家快闭舱来赶人了。
他正要离开时,座舱门打开,走进来最后一位游客。
她盈盈的笑容朝着他走来,霓虹灯光微微地漾在她的脸上,像是从另外一个时空穿梭过来穿越了人海漫长地走到他的面前。
迟阳和很想揉一揉眼睛,怕是和姜晓棉长得相像的人站在他面前。几秒钟过后,四束目光依然遁着蓝色的霓虹光在对视。他没有揉眼睛,因为睿智的人是不会相信自己眼花的。
很好奇她就这样出现了。
就像他苏醒的那一天,第一眼看到的人是她。同样不可思议。
姜晓棉也知道迟阳和很惊讶,她什么都没有解释,靠近了视觉窗,摩天轮缓缓地由下至上移动。
应该由谁先开口说话?
空气选择安静下来细耳倾听。
“我的视野逐渐呈现出来的风景,这是一段新的旅程。”姜晓棉扭过去微笑地问他,“阳和,你愿意陪我走完这一段路程吗?那是很长远的一辈子。”
“我没有想过你会回来选择对我说‘一辈子’,你真的决定了吗?”迟阳和闪烁着眼睛里的光芒。
“不错,你的生日礼物真的很浪费,早上起床后,我从垃圾里翻出来,想还给你呢。”姜晓棉轻快地回答,语气里带了点诙谐的俏皮。
怪不得迟阳和看到的那张飞机票这么皱,原来到垃圾桶里走了一遭。
“我只是不想绑着你,怕你迷失了自己的本心,将来的某一天会后悔。”迟阳和舒了一口气。
“你知道我是怎么验证自己内心的吗?”
他虽然没有问出口,但是面部表情是继续听她说的等待。
姜晓棉眺望远方,笑着把话接下去:“当选择在模棱两可的时候,很难看清楚自己内心的真正想法。他们都说拿抛硬币来决定。在你看到抛硬币的结果后,如果你还想再抛一次的话就很明了了。”
“所以呢,你抛硬币了?”
迟阳和问得有点搞笑,姜晓棉不禁嗤嗤笑,“抛硬币只是打个比方!我之所以留下你给的机票,就是想看看我到了机场,会不会有去买一张机票的念头。我很诚实地告诉你,我没有那个念头。而且我为自己的没有那个念头而开心,开心地很想调皮,就故意把手机关机,给你一个惊喜。”
也许不用她说得太多,迟阳和心安下来了,因为他相信了,她是真的选择他了。
“你送冬漾离开的时候,你们聊了些什么呢。”
姜晓棉扬起嘴角,“我问他‘你真的不打算留下来参加我的婚礼吗?’”
脱口而出的一句话,迟阳和应该惊讶的,但是他不会惊讶了。因为她说得太顺其自然了,选择留下来的人往往把什么结局都想好了。
“我可以当做你是在向我求婚吗?”迟阳和望着她笑问。
“不然你以为呢?”姜晓棉笑眯眯地回答。
“冬漾是怎么回答你的呢?”
“他回答说‘不了,我离开得太久,我怕欢儿找不到我会伤心’。我在想上天原来已经安排好了结果,当们我意识到正确结果并且选对了的时候,心态都不一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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