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休息一下吧!”陈宜仁从芸娘的身后踱到她的绷架一侧,他的视线一直注意着芸娘的行针,突然在她即将要落下下一针的一刻伸出手去,温柔地覆盖住了那只翠鸟,芸娘倏然停住了手里针线,有些困惑地抬起了头,她看到出手阻止自己的是一位老者,立马起了身,这时,她感到自己的额上有点湿津津的,伸手擦了擦,居然是密密的细汗,她拍拍自己的脸,不可思议地呼了一口长气,这才发现自己身后早已站满了人。她一眼就看到了净云,脸红了一红,对着他羞涩地笑了。
晌午了,屋子里的绣娘已经收拾好针线,三三两两地出了屋,有几个好奇心重的也围过来看,几个人在一起窃窃私语,隐隐能听到“绣得真好”的赞叹。
净云离她们最近,听到这些夸赞他骄傲极了,脸上的笑容简直藏不住,杨二在他身旁将一切看在眼中,一脸揶揄地看了一眼净云,又看了一眼芸娘,对着芸娘坏坏地笑,芸娘红着脸将眼神调转到别处,假装什么不知道。
杨二低低地在净云耳旁笑了一声,清了清嗓子走上前去,将芸娘介绍给了陈师傅,陈宜仁慈爱地看着芸娘,“孩子,手艺不错,可愿跟着我绣花?”芸娘已猜到眼前这位老者就是翠鸟图的主人,经过确认后,她心里非常激动,看看自己刚刚绣的,和之前的相比,虽然她已尽全力,差距还是明显的,她不禁有些惭愧,但她又急切地想告诉眼前这位长者她非常愿意跟着他绣花,一时情急,便令她有点张口结舌,她涨红了脸,“我,我……”
她本来只是激动得语无伦次,这一刻她的脑海里根本想不到别的事,然而她的举动却令净云想到了许多。他深知她是喜欢绣花的,可是她答不出愿意这两个字,她愿意与否原不由她自己作主,她的一切,皆不属于她自己。念及于此,原本早已对一切皆有准备的净云不禁有些愤懑,他恨恨地转过身,走到窗边,看着屋外,象是要更好地透一口气,这时,屋子里的人只剩下他们几个,其余的人已经散了。
杨二将芸娘和陈师傅留在屋内,让这两个从骨子里有相同热爱的人单独交流。他丝毫不担心他们之间的沟通,尽管他们都不是特别善于言辞的人。
他扯了扯净云,两个人一同出了屋,在院子里一棵大树下站住了。净云背着双手,默默地望天,杨二一副了然神色,站了半晌,也没有憋出什么话来,只得跟着净云一块儿默默望天。他们望着同一片天,想着不同的心事,两个人象木桩一样立在那里。
“哎,咱不是在晓月楼定了位子吗?还不去呀?”小五不知道从哪儿窜出来,一阵儿嚷嚷。
净云和杨二同时收回目光,对视了一眼,杨二的手抚在自己腹部,哎呀,真的饿了!净云回身去寻呆在屋内的那一老一少。陈宜仁和芸娘都没有听到小五的喊声,此时芸娘坐在绷架前,拿着针线,陈师傅站在她身侧,一用手指着绷架上的绣品,一边轻声说着什么,显然是在指点芸娘。
“先生,这会儿了,您还不饿?咱们先吃饭去吧!”净云未及开口,小五已从他身后越过,冲进了屋内。
正在低声指点芸娘的陈宜仁被打断了,他抬起头,站直了身体,环视了一下,发现屋内屋外的这几个人都看着自己和芸娘,看样子是在等他们,他抱歉地笑了,“怪我,怪我,一说起来就忘了时辰了。”
芸娘正在兴头上,犹不肯放下手中的针线,听老先生这么一说,顿时起了身,低着头呐呐地说:“都怪我,一直缠着先生问这问那,耽搁了时间。”
看着她局促不安的样子,净云瞪了小五一眼,笑道:“别急,时间正好!”
小五实在冤得慌,待要分辩几句,又瞧见柳少爷一下子变成一张快要笑烂的脸,这变脸的速度简直绝了,再想想平日里他象个木偶似的浑无表情,又觉得这戏看得还算过瘾,也就住了嘴。
杨二把这一切尽收眼底,嘿嘿笑了两声,走上前去,用肩膀撞了净云一下,对陈宜仁和芸娘说:”先生和姑娘莫要自责,时间正好,正好!”
小五见他戏谑净云,顿时来了劲头,也凑上前去,“柳少爷,正好,正好!”
净云知道这对主仆是惯会一唱一和戏弄人的,他对他俩完全不加理会,只当没有听见。
芸娘见他俩挤眉弄眼的,会意过来他们是在取笑净云和自己,忍不住红了脸,又想起刚才净云对自己的维护,心里只觉甜甜的,低下头笑了。杨二和小五见状更是兴奋不已,两个人又肆无忌惮地大笑起来,那笑声简直要冲破天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