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还记得当时是谁接你们进府的么?”杨二不晓得怎么回事,今儿个对这事儿一直兴致不减。
芸娘正和净云笑着,听他问这个,很自然地答道:“刘管事啊!我们戏班一直都是刘管事管。不过,他应该不管买人这事儿。”芸娘虽然感觉杨二很奇怪,但她很聪明,她明白杨二实际想问的是什么。“我们那时候是不是刘管事我不知道,反正现在不是。这不年后我们戏班才刚买了一批小姑娘吗?”
净云与杨二又交换了一下眼神,杨二知道芸娘这里是问不出什么了,也就作罢了。
芸娘心知他俩应该是有什么事儿,至于具体是什么,他俩没有明说她也不会问。这两个人是现在这个世界上芸娘特别信赖的人。
净云将自己的椅子朝芸娘那边拉了一拉,他俩离得更近了一些。净云靠近芸娘,只是单纯地想离她近一点儿,仿佛离得近了便能为她多分担一些什么似的。他看着她,多了解她一点就会多心疼她一点,她现在大了,把自己被买卖的过程说得云淡风轻,小的时候呢?他本想问问她,刘管事脾气好不好,这些年对她们可还好?想想这些往事皆已过去,再提起无异于揭人伤疤,那些看着已经结痂的硬疤被生生揭起时,不但痛还会再次看到下面有血暗涌。
“今儿又挑了什么来绣?”净云微笑地拍了拍芸娘椅背。
芸娘一提起这个事儿,那欢喜就从心底往外喷涌,她喜孜孜地说:“先生替我挑的一件,让我不用赶,说是订这个的客人说了,时间不急,要先看看绣的成色。”
“先生说得很对,凡事也不能在急字上。做好一件比做成百件要强。”净云颔首。
“往常我就怕耽了时间,”芸娘看着他说,“这回先生既特意这么说了,我就沉下心来做一做。不过就怕戏班里开了戏,那前面要不赶点儿紧,怕后面弄不好。”
“没事儿,往往定制的一批绣品里面,一种花色的物品不只一件,陈先生既然那么笃定,你就不用担心时间上的事儿。”净云分析得头头是道的。芸娘听他这么一说,如同茅塞顿开,仅有的一点点担心已化为乌有。
“净云,你猜,我在楼下看到谁了?”小全兴冲冲地打开门,一头冲了进来。
丽春蒙着面纱跟在他后面进来了,“丽春!”芸娘高兴地叫了她一声站了起来。
“哎呀,不是!”小全误会了,以为芸娘在回答他的问题,立马大声否定,“我在楼下看到那个三爷了。那老爷子也不去包厢,在楼下喝彩的那声儿叫一个响。”
丽春凉凉地看了小全一眼,“三爷这些日子差不多天天都来,来这园子里的大多是凑热闹的,包厢里多是摆谱的,三爷是真正听戏的。”
“包厢里看得清楚啊,摆什么谱了?”小全不服地反驳。
“听戏光听不行,喝彩还有讲究呢。”杨二带着一张恒久不变的笑脸对小全说,“你今儿也在楼下混着,你觉得楼下和楼上是啥感觉?”
“要我,我也喜欢楼下。”小全挠挠头,嘿嘿一笑,“楼上干看着多没劲,楼下多热闹。”
“丽春,我跟你讲——”芸娘顾不上他们双方这个辩论,将丽春拉到边儿上,两人嘀嘀咕咕地说起了明天去西山的事儿。丽春是个爽快的,二话没说就应了下来。芸娘正好把兜里的丝帕掏出来还给她,丽春蒙着面纱,只一双眼睛露在外面,她见了丝帕怔了怔,倒没多说什么便揣回了自己兜里。
“老胡那里,可要我去说一说?”丽春与芸娘讲完话仍如以前的习惯,谁都没理会,径直站到了杨二身旁,杨二便转头问她。
丽春摇头,“不用了,我当日进吉祥园,胡老板就说过,不耽误晚上上工,白天我要去哪里都可以,就算不跟他讲也使得的。”
“胡老板可真是个好人!”芸娘赞道,她话音里有一丝似有若无的羡慕之意。
丽春看了看芸娘,不知为什么,这个姑娘令她的心觉得很柔软,“我在吉祥园这么多年,除了西市,没去过别的地方,说起来,还要谢谢你呀,芸娘。”
“谢谢我?”芸娘不好意思起来,她脸红红地笑,“丽春,我长这么大从来没有跟朋友出去过,更没有看过山花烂漫,我很高兴,我也要谢谢你!”
两个姑娘互相注视着对方,她们同是沦落之人,但越是沦落越互相践踏的大有人在。她们能这样意气相投实属不易,若能抱团取暖,相互扶持,也许这艰难人生会变得容易几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