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生来了,诊断是发烧,那个胖胖的医生据说是全莫斯科最好的,但卡列宁持怀疑态度,因为前者一直在试图游说患者接受新的疗法。他表示,直接的触诊是更为有效的。
卡列宁总体来说算是一个保守的人,但他也并不顽固。
若考虑到安娜需要为了治病做到那个地步,他会接受,可敏感的触觉神经告诉他,面前这个人绝对不像传闻中那么有名。
奥勃朗斯基他们很快回来了,还有斯留丁,他本来刚好找到一个不错的舞伴。
“为什么有人会忽略我这个医生而舍近求远?”斯留丁故意说道。
卡列宁皱眉:“你缺乏实践经验。”
“诚实点吧,卡列宁先生,你不是那么死板的人,当然,我指的不是生活上,生活上你的确是的。”
斯留丁没再故意挖苦卡列宁,而是三言两语加一个虚伪的假笑就把那位名医打发走了。
“瞧见了吗?可见名气并不代表什么。”斯留丁撇了撇嘴,他不会主动去跟别人结怨,但不妨碍他在亲近的人面前说点实话。
“我来瞧瞧,卡列宁夫人,你现在觉得怎么样?”斯留丁收敛那种嬉笑或者调皮的神情,稍微严肃了一些。
安娜本该有些新奇的,可现在她脑子的确不是很舒服,她如实地回答了斯留丁。
斯留丁又看了看安娜的舌苔和瞳孔,他表示并不是什么大病。
“我原以为是很严重的。”斯留丁说,并且耸了耸肩膀,末了又挤了挤眼睛,“我第一次瞧见他那样,虽然我长大后统共也没见过卡列宁先生几次。”
安娜稍微把被子拉高了一点,被子底下闷闷的咳嗽了一声。
“你想要来点止咳的吗?”斯留丁问。
安娜点点头。
等斯留丁出去后,谢廖沙进来了,他眼圈稍微有些泛红,看起来在责怪自己。
谢廖沙走到床边,然后半跪着,他的小手拉着安娜的手,小声说:“我不应该让您一个人去阳台那里,就算您说您想一个人,我也不能自己去玩。”
“这不是你的错,我只需要休息一晚上就可以好了。”安娜说。
谢廖沙亲了亲安娜的手,从眼眶里滚了两颗泪珠。
“生病会痛痛,您一定又不舒服了。”
安娜其实很不喜欢别人那种自责的样子,她以前时常想:如果是我的过错,我自己就可以承担,难道被别人承担了我就会高兴?
她现在瞧见谢廖沙的样子,这件事分明跟他毫无关系,这孩子却说是他的错。如此的奇怪,却分明的确让她觉得有些感动。
“毫无逻辑的感性行为。”安娜想着,却不能阻止自己把手放在谢廖沙的头发上。
她稍显笨拙地为谢廖沙额边的卷发整理了一下,瞧见他红红的眼睛抬起望向她。
“瞧,现在我把一半的痛传给你了,你能替。”她停顿了一下,继续说,“替妈妈承担一半生病的痛苦,另一半就不会那么痛了。”
“真的吗?”
“真的。”
安娜撒谎了,虽然她并非从不说谎,可,从未有那么一次,她说谎的理由竟然是为了这样幼稚的想法。
她不想去想,只是在谢廖沙依旧看着她时,再次给予了对方肯定的保证。
孩子是多么容易相信大人的呀,就像是他相信疼痛是可以分担的一样。
谢廖沙擦了擦眼睛,他说他会乖乖的。
一个孩子自愿自发的说出这句话,并且毫无怨言,答案只有一个,他深爱面前的人。
安娜的确感受到了这一份本不该属于她的爱。
她原先总是能那么理智且冷静的把这份爱分割清楚,她甚至会比较谢廖沙到底是更爱他原来的母亲,还是因为她的所作所为而更喜爱她。
听起来实在让人惊讶,但以前安娜的确是这样。
她算计每一分情感,计算每一句话的含义,为自己找到最有利的方式,活着,为了报复那家人,然后,没有然后,复仇之后的生活她没想过。
可现在,的确是不一样了,什么地方早已发生了改变。
安娜紧紧地拽着自己的被子。
她茫然而无措,好像那种疼痛神经太长,所以传达到脑子里的时候,尾巴早就被切断了。
当卡列宁回到卧室的时候,又瞧见了安娜那种神情。
像是茫然,又再瞧见他后,下意识地戒备。
第一次的时候,卡列宁自己也茫然而不知所措,甚至在碰触到那坚硬的外壳后被狠狠地扎伤了一下,不过这一次,他像是找到了什么诀窍一般,小心地接触这只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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