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灯光昏暗,天光晦暝的室内,仿佛是乌云里一霎的霹雳。
年轻人吃了一惊,“您说的对,可我还是不懂。”
“这些你不需要懂,但还有一些,你必须懂。”老人冷笑着,“你知道使用时间仪的代价是什么吗?让虚空把现世的一切都拓印下来,让时间变成一条可以滑移的标尺,这就是后果。这就是我这一辈子,最大的过错。”
他的态度古怪,叫年轻人摸不清他的想法,老人忽然转过话题,“死这种事情,我思考了很多年,我大约是不怕他的。一个人只有醒过来才会意识到自己睡了觉,同样只有复活一次才会意识到自己死了。你说,如果一个人意识不到自己死了,他还会怕什么呢。什么也不用怕。”
年轻人点点头,“原来这就是邪眼学社所说的……但您似乎……”
“我的这辈子,”老人把左手展示给年轻人,手背上的印记赫然在目,“依旧被虚空完完整整刻下了,那个地方有一种惯性,它会创造一个实体,替代死人。我一旦死了,另一个我,马上就会活过来。你知道利维坦大鲸吗?在虚空里,他们原本是死的,可一旦,现实里有人杀了利维坦,虚空里的大鲸立马就会活过来。你觉得它们是什么东西?”
“我不知道。”
老人呵呵大笑,“我带你看看,你就知道了!”
他一挥手,宇宙轰然震荡,虚空的浓雾吞没大地,他们被吸入一个无穷小的奇点,随后在击破最细微的时空结构后,跌入了一个深沉的空洞,世界的背面,虚空的黑色浪潮喑哑地咆哮着。天穹是灰蒙蒙仿佛无尽浓雾笼罩。空气深邃而凝重,如深海,大鲸游弋在周围,年轻人跌坐在破碎的陆块上,举着伞,一条利维坦从他手边滑过,发出低低的,若有若无的嘶鸣,既如此紧密,有如此遥远。
“它们看起来很悲伤。”
“悲伤,自由……我看了它们七十多年,每一次都觉得它们是很了不起的生物。利维坦原先是不存在的,当我杀了一个叫田也的人,虚空里出现第一条利维坦,然后越来越多,越来越多,革命战争把全球洗礼了一遍,那天晚上我又一次梦见虚空,你猜猜,我看到的是什么?天空被大鲸的肚皮盖住了,它们成群结队,仿佛海里的磷虾、沙丁一样,它们的数量越多,虚空就越昏暗,越来越昏暗,一切的光都会消失,在虚空里也不例外。”
年轻人点点头,“我从没见过这样神奇的美景,让我想起来,小时候去学城的海洋水族馆参观的场面。很震撼。”他迟疑了一下,“那么,您是想说,您死后,也会变成这里的一员吗?”
老人含蓄地说,“当你杀死所有利维坦,你本身就是最大的利维坦。后来的人民,应该想到要革我的命。”
“我该怎么做?”
老人轻轻拍打年轻人的手背,一个瞑目纹悄然印刻在他手上,“你要当一个彻底的革命者。彻底一些。一定不能再让虚空将人民的火种吞灭了。哪怕代价是付出一切。”
打伞的人悄悄取出机械心脏,它搏动着,将眼前人的心声呈现:“通向胜利的道路有无数条,尽可能少的牺牲是革命者的最高追求,可如果胜利的果实因此沾满毒汁,那么这样的道路应当被完全舍弃。你面前的人,他正期待一个铁石心肠的后人,能鼓起勇气,回到一切的起点,斩断混乱的根源。”
年轻人突然有了一个可怕的想法,他凝视着老人,而他似乎也明白年轻人的意图。
他什么也没说,只是赞许地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