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官员,和刘黑达来往密切的武将,全部降职,命锦衣卫严查。
紧接着永泰帝下了一道罪己诏,亲自吊唁道义县六万百姓。
永泰帝处置刘黑达,无论是诛九族,还是罪己诏,朝臣没有异议。
但是永泰帝不处置颜均,对于颜均一言不合,就坑杀了刘黑达部两万兵马一事不闻不问,朝臣就非常不满。
刘黑达是朝廷命官,他屠城道义,他罪该万死。但是不该由颜均来处置刘黑达。颜均此举,置律法于何地,置朝廷三司于何地?颜均还守不守规矩?
还有,颜均将刘黑达部两万人全都杀了,一个没留。那可是两万人,不是两千人,更不是两百人。两万人代表着两万个家庭,全都被颜均杀了,此事是不是该给个说法?是不是该严惩颜均?
以后当兵的有样学样,一言不合就杀人,朝廷军队岂不是乱套了。
可是看看永泰帝,永泰帝却罕见的对此事保持沉默,朝臣们怒了。
颜均够狠辣,够凶残,而且不讲规矩,完全是乱来。可以说颜均眼里完全没有朝廷。但是朝臣不会认怂,尤其是文臣,绝对不会认怂。
刘黑达已经死了,想要弹劾人都找不到对象。于是朝臣们将一腔怒火全都发泄在颜均身上,细数颜均一百条罪状,势要将颜均往死弄。
颜均敢乱来,那就被怪他们不客气。
这一次,就连杨首辅也支持御史弹劾颜均。
杨首辅早就说过,为了打压宦官集团,他愿意支持颜均,前提是颜均守规矩。一旦颜均乱来,那就别怪他不客气。
刘黑达犯下的事情天怒人怨,不代表颜均就能私下里杀了刘黑达。更别说被杀的两万官兵。
颜均做的事情闻所未闻。没有哪个朝代的武将,有像颜均这样干的。一言不合,直接抄刀子杀了友军两万人,这和造反有什么区别。
就算那两万人全都该死,也该由朝廷来处置。颜均无权处置刘黑达。
颜均取代了朝廷的职能,先斩后奏,没给朝廷一点体面,那就别怪朝臣和他对着干。
宋子期暗自叹息一声,这一次他也感到为难。颜均一声令下,两万人头落地,天都被颜均捅了窟窿。想要平息朝臣的怒火,几乎没可能。
宋子期思前想后,咬咬牙,颜均向来我行我素,大不了一条道走到黑,继续我行我素。再说了,说句公道话,颜均杀人不合法,但是杀得合情合理,真想说一句杀得好。那种败类,就该全杀光。
宋子期坚定地站出来,替颜均出头。纵然遭到文官集团的鞭笞,宋子期也毫不退缩。
天下大乱,就需要严刑峻法。不如此,不足以震慑人心。看看吧,因为颜均杀了刘黑达部,那些过去公然劫掠老百姓的朝廷部队,那些杀良冒功的朝廷部队,最近都安分了许多。可见颜均杀刘黑达部,的确取到了震慑人心的作用。
单从这一点来说,颜均有功无功。
朝堂上吵翻了天,永泰帝却罕见的沉默。
永泰帝双手死死的抓着桌子边沿,对于颜均的所作所为,永泰帝不是不怒,不是不气。私下里,因为颜均,永泰帝已经喷了两口鲜血。
永泰帝曾问刘小七:“颜均想做什么?他一口气杀了两万人,他眼里可有朕?他是不是要造反?”
刘小七躬身说道:“陛下息怒。晋国公的做法的确欠妥,他可能是出于义愤,才会下令处死那两万官兵。”
“他根本没将朝廷放在眼里,也没将朕放在眼里。外面的人说他是乱臣贼子,此话果然不错。如今西北全在他手里,连朕都插不上手。他这是想做什么?他分明是要裂土封王,割据一地。他要做军阀,做权臣,他想架空朕,让朕当傀儡啊。”
永泰帝痛呼出声,心中又惊又怕又怒。朝堂上有颜均这样的如同杀神一样的带兵将领,是大周的福气,也是大周的劫难。
如果换做永和帝坐在皇位上,颜均这样头有反骨的人,是龙也得趴着,老老实实的做大周的忠臣良将。
可是颜均遇到的是能力有限的永泰帝,颜均注定要崛起。永泰帝根本没能力压制颜均。单看西北全都掌握在颜均手里,就知道永泰帝和朝廷的威望十分有限。
随着战争频发,军人坐大。像颜均这样的军阀,以后还有出现。届时,朝廷的影响力更有限。
该怎么办?永泰帝无数次问过自己。
等到颜均写给永泰帝的私信送到宫里的时候,永泰帝彻底坐不住了。
颜均在给永泰帝的私信里写到:杀良冒功者,杀!屠城者,杀!凡是西北军兵峰所到之地,犯在他颜均手上的人,无论官兵反贼,只有一个字,杀!
这封杀气腾腾的私信,是颜均对永泰帝的解释,也是颜均的态度。
颜均就是用这种嚣张到极致的态度,告诉永泰帝:别惹我,惹怒了我,老子杀到京城去。
如此嚣张,如此跋扈,让永泰帝如何不惊,如何不怒,如何不怕。
偏偏永泰帝还要打落牙齿和血吞,这封信无论如何都不能拿出来,让朝臣们看他的笑话。堂堂天子,竟然被臣子威胁,古往今来,也只有亡国之君才有这个待遇。
永泰帝不想做亡国之君,可是看天下大势,谁能力王狂澜,替他灭了反贼,灭了颜均?
永泰帝背负着如此重大的压力,一夜一夜的睡不着,整个人肉眼可见的瘦了下来。眼中满是血丝,精神萎靡不振,偶尔却又诡异的亢奋。
朝臣们为了颜均吵翻了天,永泰帝坐在龙椅上,冷冷一笑。你们这群蠢货,吵来吵去有用吗?颜均连他这个天子都没放在眼里,又怎么会将朝臣的想法放在眼里。颜均已经不是吴下阿蒙,还想要朝廷威严辖制他,根本就是做梦。
可怜这群朝臣,还没有意识到这一点。竟然天真的以为颜均真的会听朝廷号令。
其实朝臣们并非真的天真,他们只是不知道该怎么对付颜均才有用,只能用自己最擅长的办法。好歹也要造出点声势来,先将颜均的名声搞臭,说不定就会有意外的收获。
朝臣们坚信,一个人的名声好坏,决定了一个人的前程大小。
这话不能说不对,至少用在文臣身上,基本是对的。只可惜,颜均不混文官集团,又游离于朝堂之外。
可以说,朝堂上骂颜均最凶的那些人,都没有见过颜均一面。他们对颜均的认识,全是来自于奏章,来自于别人的描述。
没有见过颜均,自然没办法对颜均做出准确的判断。毕竟颜均的外貌,还是很有欺骗性的。
就在朝臣们吵闹不休,永远吵不出一个结果的时候,颜均给容玉下了一个通牒。
颜均要求容玉交出李义本人,以及攻打道义县的所有反贼。否则他就发兵攻打襄州。
颜均在信里面说得很清楚,他暂时不想和容玉打仗,他会给容玉留下足够的空间,让容玉部发展壮大。但是如果容玉不肯交出李义部,那就别怪他不讲情面,直接灭了容玉。
容玉看完颜均的信件,呵呵冷笑,将信件丢在桌面上。
颜均小儿,竟然敢写信威胁他。想当年,颜宓都干不出这种事情,颜均又有什么本钱敢在他面前放狠话。
紧接着,容玉又皱起眉头。仔细想一想,颜均还真有本钱放狠话。
十万西北军,外加庞然大物四海商行,以及西北两省,颜均的本钱很厚,比容玉厚十倍。难怪颜均小儿敢写信挑衅。
容玉笑了起来,颜宓生了个好儿子啊。
要说不羡慕,那肯定是假的。容玉的儿子也不差,可是比起颜均,还是远远不如。颜均已经独当一面,有争霸天下的势力。他的儿子,却还在他的羽翼下磨炼。
容玉咬牙,他本是极为骄傲的人,和颜宓不相上下。
当年,颜宓声名赫赫,容玉打心里不服气。他自问不差颜宓分毫,只是名声不如颜宓而已。
而今颜宓去了海外,颜宓的儿子却跳了出来,狠狠的刷了一波存在感。两万官兵,说杀就杀,这份胆量魄力,让人心惊胆颤又佩服。
通过这件事情,容玉在颜均身上看到了宋安然的影子。
母子二人平日里都是一副和善面孔,可是一旦翻脸,那绝对是狂霸酷拽。更准确的形容,就是杀无赦。
容玉一巴掌拍在信件上,乱世中都靠势力说话。颜均势力最强,容玉必须给颜均面子。
因为容玉需要空间和时间来发展自己的力量。得罪了颜均,对容玉没好处。
容玉理智上已经考虑清楚,必须将李义部交出去。但是心里头却始终憋着一股气。
当年,他没能狠狠压颜宓一头,这是他的心头的遗憾。如今摆脱了颜宓,却还要被颜均压一头,这让骄傲的容玉如何服气。
容玉脸色发青,闭着眼睛,用尽所有的力气,才将心头的冲动压下去。
容玉厉声大喝,叫来亲兵,“安排下去,将李义部全部绑了,给晋国公送去。尤其是李义本人,绝对不能让他逃,更不能让他死。要死也要死在晋国公的手里。告诉晋国公,这是本将军的一点心意,请他笑纳。容颜两家,世代交好,本将军不会乱来,也请晋国公遵守规矩。”
亲兵领命而去。废了点功夫,趁着晚上吃饭的时候,将李义部全部放倒。接着将人绑了,两夜送出城。至于李义本人,更是五花大绑,连根手指头都动弹不了。
李义部被送到颜均账下,容玉的亲兵将容玉的告知颜均。
颜均挑眉一笑,然后面无表情地说道:“回去告诉容世叔,本将军是守信之人,答应的事情绝对会做到。另外告诉容世叔,请容世叔快一点。本将军耐心有限,等不了五年十年。我只给他一年时间。一年之后,西北军和马贼帮必有一战。”
话音一落,颜均的亲兵直接抽刀,将容玉的亲兵赶了出去。
容玉的亲兵也是悍将,慑于这里是颜均的地盘,才忍着没发作。
等亲兵回去见容玉,果然将颜均的话添油加醋的说了。
容玉却笑了起来,他喜欢这样的颜均。做事干脆,绝不拖泥带水。虽说一年的时间有点短,但是足够容玉扩大势力。倒时候,未必不能和西北军一战。
颜均这里,颜均坐在主位上,正和李义进行一场‘亲切友好’的谈话。
颜均和李义聊家常,聊心路历程。问李义为什么要扯旗造反,这些年杀了多少人,杀过什么地方。
李义一开始还昂着头,不肯理会颜均。嚷嚷着:“要杀要剐随便。老子不和你废话。”
颜均笑了笑,挥挥手,亲兵上前就开始对李义动刑。
李义哪里想到颜均这么不讲究,一言不合就上刑。
李义是铁血真汉子,却也架不住严刑拷打。
李义屈服,老老实实的交代。说了他的出身来历,又说了为什么扯旗造反。原因很简单,就是想趁机捞好处,过一过想杀人就杀人的快活日子。
颜均用着刀背拍拍李义的脸颊,问道:“这几年,你每天都在过快活日子,是吗?”
“那不能。比如被国公爷追赶的那些天,连口热汤都喝不了,那种日子一点都不快活。”李义谄媚地说道。
颜均笑了笑,眼中闪过这一道杀意。
颜均问道:“你在道义县,杀了不少人吧。”
李义连连摇头,知道道义县是个坑,他肯定不能往坑里跳。
李义赶紧否认,“我们刚进县城,还没来得急杀人,刘黑达那厮就追来了。国公爷,我说的可都是真的,你一定要相信啊。道义县百姓的死,同我一点关系都没有。”
颜均嘲讽一笑,“你要是不攻打道义县,县令就不会派人求援。县令不派人求援,刘黑达部就不会跑到道义县,也就不会心生歹意屠城。你说,道义县百姓的死,和你有没有关系?”
李义赶紧叫道:“这,这不能怪我啊。我哪知道刘黑达那厮如此丧心病狂,竟然关闭城门屠城。我是反贼,可是我做人至少比刘黑达那厮有良心。我们只抢劫,最多再裹挟一些人口,我们从不干屠城这种断子绝孙的勾当。”
颜均面无表情地盯着李义,“有了刘黑达的衬托,你是不是就认为自己是个好人?要是刘黑达不追到道义县,你打算在道义县劫掠几天?抢劫的时候,又有多少人死在你们的手上?李义,你最好别糊弄本将军。糊弄本将军的人只有一个结果,死!”
李义看着颜均,颜均始终表现得很平静,连大声怒骂都没有过。可是李义却觉着害怕。像颜均这样的人,杀起人来才是真正的心狠手辣。反倒是那些叫得凶的人,也仅仅是叫得凶而已。
李义胆战心惊,小心翼翼地说道:“我原本打算在道义县劫掠三天。国公爷,你也知道,这当兵的都有血性,一激动难免杀个人。但是我保证,就算我们真的劫掠三天,死的人也不会超过五千人。不像刘黑达那厮,为了掩盖真相,竟然屠城。那厮才是真正的人面兽心。我至少还算是个人。”
“呵呵……”
颜均冷笑。
李义越发害怕。看颜均年龄不大,长了一张命犯桃花脸,却是个玉面阎王。这样的人,才是真正的杀人魔王。刘黑达那厮活该落在颜均的手上,死得不冤枉。就是不知道自己能不能逃过一劫。
李义鼓足勇气说道:“如蒙国公爷不嫌弃,草民愿意跟随在将军左右,为将军驱策。”
颜均很意外,他奇怪地看着李义,问道:“你想降了本将军?”
李义连忙点头,“将军,草民从小习武,天生力大。草民愿意做将军的马前卒,请将军给草民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
“哈哈……”
颜均放声大笑。李义不明所以。
颜均笑过之后,嘲讽地说道:“你竟然想投靠你本将军。李义,谁给你的信心,让你认为你有资格投靠本将军?像你这种少啥劫掠,无恶不作的反贼,落到本将军手里,只有一个下场,那就是:死!”
‘死’字一出,李义还来不及惊呼,人头就已经飞了起来。
李义身首异处,颜均沉默地擦拭着手中的大刀。
颜均擦完了刀,对手下的人吩咐道:“外面那些人除了被裹挟民众,其余全都杀了。”
“属下遵命。”
西北军杀起人来一点负担都没有。之前杀了两万官兵,屁事都没有。这会杀起反贼来,更是理直气壮。
颜均站在道义县城门外。
这里已经变成了一座死城,无人敢靠近。就连白天路过,仿佛都能听到六万亡灵的哭喊声。
颜均用两万官兵的人头,加上一万反贼的人头,祭奠道义县六万亡灵。但是这还远远不够。
颜均看着破破烂烂的道义县城门,心中发誓,总有一天,他会重建一座道义县城。他会让道义县再次变得繁华富裕。
但是现在,颜均要在破旧的道义县城门前立下一座石碑,纪念因屠城而亡的六万亡灵。
颜均想用这种方式,让所有人铭记道义县,铭记这里发生过的事情。同时也是警告天下人,老天不开眼,朝廷不给力,那就由他颜均来主持天罚。
颜均手持利剑,剑指苍穹。这天,得由他说了算,这地,得由他说了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