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称是沪西特警总署的便衣,起初钱如碧觉得只是来打秋风而已,让老金出面应付,随便打发个几十块了事,但是没想到那帮人矛头直指潘骄,说贵府少爷有共产党嫌疑云云,这一招正捣在钱如碧软肋上,儿子失踪已久,她也不知道具体下落,若在以往,几个小杂鱼断不敢来潘家花园寻衅,但今时不同往日,英国人塌了台,潘家相熟的那些依附西洋人的大佬全都失了势,帮不上忙,思来想去,唯有堂小叔子在汪政府里有头有脸,罢了罢了,也只能请他出马了。
潘克复义不容辞,当即就搬进了潘家花园,占据了一楼的两间屋,一间做卧房,一间做办公室,青天白日黄飘带和日本旭日旗摆在公案两侧,墙上高悬中山先生和汪兆铭的肖像,桌上一红一黑两部电话机,就连潘家花园外也悬了块木牌,上书黑色大字:上海特别市政府高级参事——潘公馆
鸠占鹊巢的任务顺利完成,瘸阿宝果然不再来找麻烦,钱如碧刚把一颗心放回肚子里,中午却又看到这帮人堂而皇之出现在自家客厅,跟着潘克复鞍前马后的阿谀奉承,潘克复解释说已经将这帮人收服,以后有事也好有个照应,钱如碧只能打掉牙齿往肚里咽,请神容易送神难,这潘家花园怕是要易主了。
潘克复多年夙愿达成,志得意满,踌躇满志,他替日本人在商业活动上奔走出力,俨然也是一号角色, 据说是上了重庆暗杀名单的,所以他名正言顺将瘸阿宝等人借调来当了贴身警卫,换下了短打毡帽,穿上了黑色呢料中山装,头顶黑呢礼帽,斜挎起毛瑟匣枪的皮套子,威风八面,连护院的两条狼狗都变得凶悍三分。
战局进展极为迅速,香港战役只打了十七天就宣告结束,驻港英军挂白旗投降,捷报传来,上海滩的日本侨民燃放烟花庆祝,加之这天是圣诞节,潘克复不免有些应酬活动,下午五点左右,天刚擦黑就从潘家花园出发去虹口赴宴,他坐在轿车后排,瘸阿宝坐在司机身旁,荷枪实弹,严阵以待。
潘家花园的大门缓缓开启,门口挎匣枪的警卫向汽车敬礼,前面一段路直到长乐里总弄大门只有区区三百米,当初把花园别墅大门设在弄堂里就是处于隐蔽和安全的考量,大门过街楼上的老张是第一道防线,有个风吹草动能早几分钟知道。
今天赵殿元收工略早,路上想起还欠门房老张一壶黄酒,便在弄堂口烟纸铺打了一壶给他送上去,老张喜笑颜开,留他抽一支纸烟聊几句闲话,两人在过街楼上狭窄逼仄的小房间里坐着扯几句闲话,老张虽是一介守门人,对于时局也有自己的看法,他说中国是肯定打不过日本的,中国的兵都是抓来的壮丁,齐步走左右脚都分不清,吃的差,武器差,训练更差,反观日本兵个个壮的像牛犊子,枪法百步穿杨,一个小队就能撵着咱们一个营走。
老张滔滔不绝,赵殿元只想赶紧脱身,不经意间他向弄堂方向瞥了一眼,一辆黑色轿车从77号潘家花园方向驶来,总弄的宽度只有三米五,又被洗菜的老人和奔跑嬉闹的孩童占据大半,所以速度快不起来,不远处有两个熟悉的身影,隔着二十米远,一前一后向这边走过来,走在前面的是住晒台的丁润生,他穿着灰布棉袍,皱着眉头心不在蔫,一只手揣在兜里,走在后面的竟然是杨蔻蔻。
汽车接近长乐里总弄大门,鸣笛三声,老张会意,拿了钥匙急匆匆下楼开铁门,就在这个空档,丁润生猛然奔过来,揣在兜里的手掏出来时握着一枚日式手榴弹,他大喊一声投出手榴弹,慌乱间似乎忘了什么,手榴弹没有炸响,汽车急速后退,瘸阿宝探出半个身子,接连开枪,丁润生肩膀上中了一弹,踉跄着从总弄侧门逃出。
上海滩刺杀事件频发,敏感人士早就整理出一套完备的应对方案,此时大门还没打开,汽车飞速倒车,潘家花园门口的保镖听到枪声也奔了过来,好巧不巧一辆刚送完客人的黄包车从支弄出来,车夫看到这一幕愣在当场,潘克复的司机反应迅速,以为遇到前后夹击,急刹车停下,挂挡再欲向前冲。
杨蔻蔻亲眼目睹了丁润生的一击不中,紧接着看到汽车疾退到自己面前戛然停下,她的心在狂跳,手伸进了兜里,捏住一枚冰冷的锐器。
忽然一只手搭在杨蔻蔻肩上,猛回头,是赵殿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