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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殿元只当吴太太是给先生送赎金的,还不时安慰她,吴太太面色如常,只是点头。
车到松江县境内,遍地农田河浜,远远地能看见佘山顶上的圣母大教堂和天文台,此时日头已斜,残阳夕照,砂石土路已到尽头,走错路了。
……
吴伯鸿今年三十八岁,籍贯山东,年轻时在工部局警务处的武装后备队当巡捕,那是巡捕房里最精锐的一支力量,用于镇压大规模的骚乱,吴伯鸿的教官威廉.费尔班教授华捕们他独创的格斗术,这种综合了街头斗殴和日本空手道的玩意叫做Defendu ,效率很高,可惜吴伯鸿多年从事内勤工作,已经没了当年的身手。
他明白,巡捕房里有绑匪的眼线,一举一动都被人了如指掌,大张旗鼓只会害了儿子,只能单枪匹马而来,他也是开车来的,一辆福特轿车孤零零停在佘山脚下,此刻伴随他的只有腋下的一把警用马牌撸子。
松江县的保安队是派不上用场的,这场飞来横祸只有拿命才能换命,对方想要钱,要命,都给他们,只要别伤害孩子。
圣母大教堂的钟声响起,回荡在佘山上下,晚弥撒的时间到了,吴伯鸿虽然不信教,但此刻听到悠长的钟声,仰望雄伟的教堂,不禁心生虔诚,默默祷告。
身后有金属声响起,是手枪开保险的动静,一支冷硬的东西顶在吴伯鸿后背上,他连枪都没来得及掏就被缴了械,一口麻袋套在头上,吴伯鸿心知不妙,再想反抗已经来不及,一棍敲在头上,当即昏迷。
等他醒来的时候,头疼欲裂,身下摇摇晃晃,应该是在一条船上,努力睁开被血糊住的眼睛,看到两个绑匪正在搜查自己带来的提包,包里有钱,但只有五千多块和一些金首饰,距离十万远远不够。
“乃伊做忒。”绑匪对同伴说,是和城区口音有细微差别的松江口音。
“放了我儿子。”吴伯鸿挣扎着喊道,他手脚被绑在一起,用的是捆猪法,越挣扎绑的越紧。
绑匪挪过来, 盯着他的面孔,一本正经的说道:“吴先生,冤有头债有主,回头你到了阎王爷那里别说我们兄弟的坏话,我们也是拿钱办事,替人消灾。”
吴伯鸿见过撕票的案子,死状甚惨,此刻他脑子一片空白,知道必死无疑了,连挣扎的力气都没了,只是说放了我儿子,你们要讲规矩。
没人和他再废话,两个绑匪窃窃私语商量着什么,忽然一条舢板靠过来,有人说道:“今天撞大运了,吴家婆娘也来了,一家人齐齐整整的倒也团圆。”
吴伯鸿大惊,万没想到妻子竟然也来了,这个女人平时胆小怕事,怎么这时候偏偏那么大胆子,这下可好了,除了小儿子,一家三口全都死在这不知名的小河浜里,他悲从心来,欲哭无泪,只恨自己太草率。
透过船篷的缝隙,吴伯鸿看到妻子端坐在舢板上,盛装美颜,仪态万方,手里紧握着提包,没被捆绑,大概是绑匪觉得女人没必要绑起来吧。两船靠帮,吴太太迈步上了大船,谁也没注意到,这位城里来的阔太太在晃动的甲板上步履极稳。
吴太太说:“我带了十两黄金,五百美钞,能借的都借来的,你们拿去吧,把我儿子放了。”说罢将提包丢在地上,咣当一声,可见里面装的东西不少。
绑匪捡起提包,从包里掏出金条和绿色的美钞,兴奋地笑起来,一个家伙得意忘形,伸手去摸吴太太旗袍包裹下的丰臀,而妻子毫无反应,似乎还有些笑意,吴伯鸿看到这一幕,眼睛都要滴出血来,下面将要发生什么,他能猜想出来,吴家三口,将会以最惨烈的方式死去,想到两天前的晚上,自己还坐在沙发上看着报纸,妻子在织毛衣,两个儿子在膝下玩耍,天伦之乐莫过于此,如果能回到那一刻该多好啊……
忽然吴太太做出一个奇怪的举动,右手从胸前拽出一支枪来,左手薅住轻薄自己的绑匪的头发往下拉,枪口顶在脑袋上开枪,顿时一个血葫芦炸开,她不慌不忙,眼睛不眨一下,轮番点名,另三个绑匪瞬间倒地,吴太太丢下尸体,上前逐一补枪,枪枪打在脑壳正中,红的白的溅满了船篷和甲板。
做完这些事情,吴太太进了船舱,捡起一把刀割断吴伯鸿的绑绳。
“你怎么把他们都杀了?”吴伯鸿惊魂未定,此刻他来不及打听妻子的底细,最先想到的是应该留一个活口问儿子的下落。
“盗亦有道,他们坏了规矩,就得死。”吴太太面无表情道,“你大儿子已经救出来了,别挂念了……唉……废物。”
最后两个字吴伯鸿没听清楚,好像是妻子在骂自己是废物?
残阳如血,西风起,小河浜旁芦花摇曳荡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