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术还在进行着,还有半个小时。
但是,安然感觉过了半个世纪,可能还要更久更久,这期间无数形形色色的人从手术门前经过。
来了又走,不想过多停留。
她想,医院是最薄凉的地方吧,一个两个你可能还会同情,见的多了,就麻木了。
因为自己也有很多乱七八糟的事情,大家皆不是圣人,于是只是谈论两句转身便忘了,更因为人性本就自私又薄凉。
环顾四周,爸爸在一旁紧挨着爷爷坐着,时不时抬头看看手术室的灯牌。爷爷低着头,双眼盯着地板看了好久。
突然,她感觉有道强烈的视线,停留在自己身上。
在她的正前方,坐着的只有她的妈妈,抬头看过去,安然看见她的眼,不自觉的颤抖了一下手,那里面是她看不懂的情绪。
有愧疚和心酸吧,一定有,毕竟回来快一天了,安然还没有说过一句话。
还没有喊过一句‘妈妈’。
安然觉得自己的心也是痛的,但是她努力强忍着委屈和酸涩。
她自己也矛盾着,想要去主动靠近,却迈不开步子,村里小孩的玩笑还在心底藏着,别人说过就忘了,听着的人在心底却留了疤痕,偶尔拿出来听听,以为自己释怀了,但发现还是痛的。
“你就是没有爸爸,妈妈”
“我就没见过,你的爸爸妈妈回来看过你”
“这种题,你不会叫你爸爸妈妈教你吗”
“······”
瞧瞧,小孩子总是打着自己小的名号,在你心底明晃晃的插刀子。
大人们一句童言无忌,就想把自己的孩子撇清关系。
伤口没办法愈合,因为时不时会有人揭开,嘲笑你,顺带撒把盐。
你能做什么,你能反抗吗?你能一拳头打过去吗?
本来可以的,因为第一次,安然就这么做了。
那天安然看着太阳下,一边擦着汗一边往学校走的奶奶,突然后悔了。
她觉得不值得,不值得让一大把年纪的奶奶着急忙慌的从农忙的地里赶到学校。
村里的地距离家很远,足足有五里,距离学校更远。
放学的时候,安然就跟在奶奶身后,看着地上长长的影子,看着奶奶有些弯的背脊,一种愧疚感在心头一直散不下去。
从那次以后,安然再也没有动过拳头,能虚张声势吓走的,就尽量不惹麻烦。
村里的人常常夸然然懂事,学习好,孝顺,听话。
但是小孩子不是什么都能做好的,她会难过的,她同样也会力不从心。
遇到事情自己扛着,安然从10岁就会了。
平时不觉得什么,自己抗累了就自己找个地方呆着,就蹲在小院里的石榴树下和大黄说会儿话,就好好睡一觉。
第二天什么都好了。
但是现在,现在爸爸妈妈回来了,她们不再是照片里的人,不再是电话通里的声音,而是真真切切的站在你面前。
一瞬间,就觉得好委屈。
比摔在地上,磕在地上,膝盖受伤没人扶更委屈;
比家长会没人参加,放学没人接更委屈
比书背不出来,数学题算不出来更委屈
比被别人指指点点的嘲笑更委屈。
委屈到想放肆大哭,委屈到想扑到他们的怀里,感受来自父母的怀抱。
是不是,
像书中写的那样温暖。
是不是,
像书中写的那样遮风挡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