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面跟着二三十人,手中都拿着兵刃。
吉善祥喝道:“普怡,你把自己的丑事说给外人听,还要脸么?”
吉普怡急红了脸,要待回答,随即忍住,转头对王嘉遇道:“这十九年来,我没再跟我爹爹说过一句话,以后我也永远不会和他说话。我本来早不该再住在吉祥堡,可是……可是有了逸然,又能去哪里呢?再说,我总盼望着他没有死,盼望着他有一天再来找我。我若离开了这里,天涯海角,他又怎么找得到我?现在他既然已经去了,我也没什么顾忌了。我不怕他们,你怕不怕?”
王嘉遇还没答话,吉逸然道:“嘉遇哥哥不会怕的。”
吉普怡道:“好,我就说下去。”提高了声音,继续道:“我急得哭了出来,不知道要怎么说、怎么做才好。突然之间,房门被人踢飞,许多人手执刀枪涌了进来。”她向亭外一指,道:“当时站在房门口的,就是这些人,他们手里都拿着暗器。总算爹爹对我还有几分父女之情,叫道:‘普怡,你出来!’我知道他们是要等我出去后,立刻向他发射暗器,房间只有这么一点地方,他往哪里躲?我叫道:‘我不出来,你们连我一起杀了吧!’我挡在他身前,也并不如何害怕,心中只有一个念头,要保护他!他本来眉头深锁,坐在椅子上,以为我和家里人串通了下毒害他,十分伤心难受,也不想动手反抗,听我这么说,突然跃了起来,很开心的说道:‘你不知道莲子羹里有毒?’我端起碗来,看碗里还剩了一些儿,一口喝下,说道:‘我跟你一起死!’他急得一掌把碗打落,但是我已经喝了。他笑道:‘好,我们一起死!’转头向他们骂道:‘使这种卑鄙阴毒的手段,吉祥堡的人本事真大啊!’大伯怒道:‘谁来下毒了?下毒的不是好汉!你自恃武功高,就出来跟老爷们斗斗!’他就出去和他们五人打了起来。他喝的莲子羹里虽然不是毒药,但是放的是他们吉祥堡秘制的‘醉仙蜜’,只要喝了一点,慢慢就会全身无力,昏睡如死,要过一日一夜才能醒转。这些吉祥堡的人呐,还舍不得下毒药害死他,他们想把他迷倒,再慢慢折磨,为的就是那笔蒋公宝藏。他们当真是好汉啊!”
说到这里,语气中充满了怨毒,只是她生性温柔,不会口出脏言骂人。
吉善礼怒道:“这个小贱人,早该一刀杀了,养她到今天,反而恩将仇报!”吉善福不愿在外人面前多提家门丑事,叫道:“姓王的小子,你敢不敢跟我们五个老太爷一起斗斗?”
王嘉遇前两日念在他们是吉逸然的长辈,对之礼数十分周到,这时听吉逸然母女讲了他们的阴险毒辣,不觉十分愤怒,叫道:“别说五个人,你们就是有十个老兄弟,我又有何惧?”
吉普怡冷笑道:“那天晚上,他们也是五个人打他一个,本来他能抵敌得住的,但他喝了‘醉仙蜜’后,越打越是手足酸软,他们五个人有个练熟了的‘五虎巴山阵’,打起架来,五个人就像是一个人……”吉善祥喝道:“普怡,你吃里扒外,泄吉祥堡的底!”
吉普怡不理父亲,对王嘉遇道:“他急着想击倒五个人中的一个人,就能怕了这五虎巴山阵了,但是他摇摇晃晃的,越来越不行。我叫道:‘你快走吧,我永不负你!’”
她这一声叫唤声音凄厉,似乎回到了那天晚上的凶险环境。吉逸然不禁害怕,连叫:“妈妈!”王嘉遇道:“伯母,您回房休息吧,我和令尊他们谈一谈,明天再来看您。”
吉普怡拉住了他的衣袖,叫道:“不,不!我在心中憋了十九年啦,今儿非说出来不可。王公子,你听我说呀!”王嘉遇听她话中带有哭声,点头道:“好,我在这里听着呢。”
吉普怡仍然紧紧扯住他的衣袖不放,说道:“他们想要他的命,但是他们更想发财,他又打了一阵,身上受了伤,支持不住,倒在地上,终于……终于被他们擒住了,我扑到他身上,也不知是哪一位叔叔伯伯将我一脚踢开。他们逼着他交出藏宝图。他说:‘那张图不在我身上,你们谁有种就跟我去拿。’他们细细搜了他的身,果然没有找到,这可把他们为难坏了。放了他吧,等药性一过,可没人再制得住他;杀了他吧,那笔蒋公大宝藏可永远得不到了。最后还是我爹爹出了个主意,哈哈,我爹爹好聪明!那时候他已经昏了过去,我也昏倒了。等我醒来,他们已经把他的手筋、脚筋都给挑断了,叫他空有一身武功,永远不能再使劲,然后逼着他去取图寻宝。哈哈,好聪明!不是吗?”
王嘉遇见她渐渐目光散乱,呼吸急促,说话已经有些神智失常,劝道:“伯母,您还是回房去歇歇……”
吉普怡道:“不!等你一走,他们就会把我杀死,我要说完了才能死!他们押着他走了,还有崆峒派的两名高手一起去的,人人都想发这笔横财,但不知怎么的,还是被他逃脱了。多半是他给了他们一张图,他们一快活,防备就疏松了。我那丈夫可是世上最聪明的人。他们七个人拿到了这张藏宝图,定是你抢我夺的,于是五兄弟合谋,把崆峒派的两个人先给害死了。”
吉善祁厉声骂道:“普怡,你再胡说八道,可小心着!”
吉普怡笑道:“我干嘛小心?你以为我还怕死么?”转头对王嘉遇道:“哪知道这张图却是假的。他们五个人在南京钻进钻出搞了大半年,花了几千两银子的本钱,却连一个小钱也没找到,哈哈,你说有趣吗?”
吉祥堡五祖在亭外,个个都是横眉怒目,却畏惧王嘉遇,不敢冲进来。
吉普怡说到这里,呆呆地出神,低声缓缓的道:“他这一去,我就没再得到他的音讯。他手脚上的筋都断了,成了废人,他是这样的心高气傲,不痛死也会……气死……”
吉善福道:“姓王的小子,这小贱人刚才说起我们吉祥堡的‘五虎巴山阵’,你已经听到了,有种的,就出来试试。”吉普怡低声道:“王公子,你走吧,别跟他们斗了。”又叹了口气:“我丈夫所遭受的冤屈,终于是有人知道的了。”
王嘉遇曾和吉祥堡五祖一一较量过,知道单打独斗,没有一个是自己的对手,不过他们五个人一起上,再加上一个操演纯熟的“五虎巴山阵”,只怕确实不易击破。况且初次较量时,双方并无冤仇,手下互相容情,现在自己知道了他们的隐私,而他们又认定自己和孟兼非颇有渊源,这些人什么阴险毒辣的手段都使得出来,一不留神,惨祸立至,他们毕竟是吉逸然的爷爷们,自己却又不想对他们痛下杀手,一时间,不禁颇为踌躇。
吉善祁看他不语,叫道:“怎么,不敢吗?乖乖的给太爷们磕三个响头,就放你出去。”吉善礼阴森森道:“这时候磕头也不成啦。”
王嘉遇寻思:“需得静下来好好想一想,想出一个好主意来。”他初出茅庐,阅历甚浅,不似江湖老手,一遇难题,立生应变之计。于是朗声道:“吉祥堡的五虎巴山阵既然厉害无比,晚辈倒也想见识见识。不过我现在有些乏了,让我休息一个时辰,成不成?”
吉善祁道:“一个时辰便一个时辰,你就是再挨上十天半月,也逃不了。”吉善祥低声道:“大哥,这小子别是什么诡计,咱们马上跟他打。”吉善福道:“二弟既然已经答应了他,就让他多活一个时辰,叫他死而无怨。”
吉普怡急道:“王公子,你别上当!他们行事向来狠辣,哪有这么好心,肯让你多休息一个时辰?这十多年来,他们念念不忘的就是那个宝藏,他们要想法子害你,要挑断你的手筋脚筋,逼着你去帮着寻宝。你快和逸然一起逃吧,走的越远越好!”
吉善福听她说穿了自己用心,脸色更是铁青,冷笑道:“你们三个还想走的越远越好?念头倒转的挺美。姓王的,你到演武厅去休息吧,待会儿动手,大家也好方便些。”
王嘉遇道:“好吧!”站起身来。吉普怡母女知道五虎巴山阵的厉害,心中焦急万分,但也无法阻拦,只好跟在他身后,来到演武厅。
到了演武厅,吉善福命人点起数十支蜡烛,说道:“蜡烛点到尽处,你总养足精神了吧。”王嘉遇点点头,在中间一张椅子上坐下。吉祥堡五祖也各自拿起椅子,排成一个圆圈,把他围在中间,五人闭目静坐,在五人之外,吉普怀等十六名二代高手,又分别坐在十六张凳子上,围成了一个大圈。
王嘉遇见吉祥堡五祖乃是踏定五行方位,而这十六人是按八卦方位而坐,乃是作为五行的辅阵,暗想:“五行之外又有正反八卦阵,要破此阵,难上加难了。”他端坐椅上,细思颜谷峰所传的各项武功,反复思考,总觉得在这二十一名高手的围攻下,最多只能自保,要想冲破阵势脱身,只怕难以办法,时间一长,精神力气不济,终需落败。就算以冲灵真人所传绝顶轻功逃出阵去,那批黄金又怎么夺回?留下吉普怡母女,她二人难免杀身之祸,这可如何是好?
正焦急间,忽然灵机一动,想到《墨攻遗籍》中最后的数页。
那几页上的武功当时捉摸不透,直到冲入洞穴,看了石壁上的图形,再参照遗籍封面夹层中的秘诀,方才领悟,但始终不明白这些武功为何要搞得如此繁复,有许多招数显然颇有画蛇添足之嫌,对战之时,对手武功再高、人数再多,也不能从四面八方同时发起进攻,不露丝毫空隙,而这套武功又明显是为了对付多方同时进攻而创。此刻身处困境,终于领悟,原来当日孟兼非吃了大亏,逃脱之后,殚竭心智,创出这套“星屑旋转功”来,却是转为破这五虎巴山阵而用。
王嘉遇暗想:自己无意中学到了这套武功,既可脱今日大难,又能替这位没见过面的恩师一泄当日的怨恨,他在九泉之下,若是有知,也必欣慰,不枉了当年这一番苦心孤诣了。想到这里,心中大喜,抬头一看,只见桌上的蜡烛已经点的剩下不到一寸。
吉祥堡五祖见他脸上忽忧忽喜,不知他在打什么主意,但自恃五虎巴山阵威力无穷,也并不如何在意,只是圆睁着眼睛,严加防备,不让他乘隙逃脱。
王嘉遇闭上了双眼,将《墨攻遗籍》结尾章节所载的武功从头到尾又细想一遍,想到“星屑旋转功”最后催敌制胜的那几招“夜战八方刀”时,陡然一惊,全身登时直冒冷汗,暗叫:“不好!最后几招都是要靠锋锐绝伦的兵刃使敌人不敢靠近,方能乘机打乱敌阵,我此刻手中没有墨玉笔,这一时三刻,去哪里找来这等宝器?”
吉逸然在旁边一直注视着他,蓦然见他大是惶急,额头冒汗,暗想:还未交锋,已自心中气馁,如何得了!不由得替他担忧。
王嘉遇见蜡烛已经快烧到尽头,烛焰吞吐颤动,将灭未灭,但破阵之法,还没想出,更是忧急。就在这时,一名丫鬟碰着一碗茶走到跟前,说道:“王公子,请用碗糖茶。”王嘉遇正在出神,随手接过,放到唇边,张口要喝,突然手上一震,茶杯被一支袖箭打落,当啷一声响,在地上跌得粉碎。王嘉遇一晃眼,见吉逸然右手向后一缩,知道这支袖箭是她放的,心中一惊,暗叫:“好险!我怎么如此糊涂,竟然没想到他们也来给我喝什么醉仙蜜。”
吉善祯见诡计被吉逸然识破,怒不可遏,破口大骂:“有这样不要脸的娘,就生出这样不要脸的女儿!吉祥堡祖宗不积德,尽生出一些向着外人的贱货!”跳起来就要打人。吉善福拦住道:“五弟,沉住气,咱们的对手是这个小子。”
王嘉遇这时又是一脸喜色,吉逸然这支袖箭触动了灵感:“用暗器!”
这时烛火晃动,已有两支蜡烛熄灭了,当下王嘉遇站起身来,道:“请赐教吧。这次分了胜负之后怎么样?”
吉善福道:“若是你胜了,黄金由你带走;若是你败了,嘿嘿,那也不用多说了。”
王嘉遇知道自己若是落败,当然是性命不保,但若是得胜,只怕他们还要抵赖,便道:“你们把金子都拿出来,摆在这里,我破阵之后,拿了就走。”
吉祥堡五祖见他死到临头,还要嘴硬,心想:“孟兼非如此高手,尚且被我们的五虎巴山阵所擒,现在我们十多年潜心钻研,又创了个正反八卦阵来做辅阵,你这个小子怎么能逃脱?”这座五虎巴山阵他们平常练得纯熟异常,对付三四十个一流高手尚且绰绰有余,实在是吉祥堡的镇派之宝,向来不肯轻易示人,以免被人窥破了虚实,这次是在因为王嘉遇武功太高,五祖个个身怀绝艺,却被他三招两三就打得一败涂地,五祖这才一商议,只得拿出这套看家本领来,也顾不得被他说以多欺少了。吉善福吩咐家丁换了蜡烛点亮,对吉逸然道:“你去把黄金拿出来。”
吉逸然此时早已后悔,心想早知如此,把黄金都还给他也就算了,这时却已不能,只得把一大包金条都捧到演武厅,放在桌上。
吉善福左手在桌上横扫过去,大包打开,几声响,数十块金条散了一地,灿然生光。吉善福冷笑道:“吉祥堡虽然穷,这几千两金子却还没瞧在眼里!姓王的,你有本事打败我们,尽管拿去吧。”五人一声呼喝,各执兵刃,已经将王嘉遇围住。
王嘉遇听得有异,心中一凛:“他们竟然连屋顶也布了高手!这下我可破不了了!”却听得吉善礼道:“屋上谁在鬼鬼祟祟的!都给我滚下来!”
只听得屋顶有人哈哈大笑:“吉祥堡的五位老爷子,流沙帮姓刘的前来登门请罪啦。”呼喝声中,屋上跃下了二十多人,当先一人正是流沙帮帮助刘春荣。
王嘉遇登时大为宽怀,向吉逸然望了一眼,见她脸色微变,咬住了下唇。
吉善福道:“刘老爷子,你三更半夜光临寒舍,有什么指教?啊,方岩山的瞿龙先生也来了。”说着向刘春荣身后一个老者拱了拱手。那老者还了一礼,道:“老朋友们都清健啊,这可有几年不见啦。”
刘春荣笑道:“五位老爷子好福气啊,生了一位武功既高、计谋又强的孙女儿,不但把我们的沙老大和十多个兄弟给伤了,连我老头子也吃了她的亏。”
吉祥堡五祖不知道吉逸然和他们的这层过节,平常吉祥堡和流沙帮颇有交情,这时强敌当前,不愿再生枝节。吉善福道:“老刘啊,我们家小孩子有什么对不起你的,我们绝不护短!杀人偿命、欠债还钱,好不好啊?”
刘春荣一愣,心想:“这老头儿素来横蛮狂傲,今天怎么这么好说话?难道是怕了瞿龙先生?”一瞥之间,看见了王嘉遇,更是不解:“他们有这样一个高手在此,瞿龙先生也未必能胜过这位公子。我还是见好就收吧,免得吃亏。”便道:“流沙帮跟你们素来没有过节,冲着各位老爷子的金面,沙老大已经人死不能复生,总怪他学艺不精吧。不过这批金子……”眼光向着地上的一块块金条扫去,“我们流沙帮跟了几百里的路程,费了不少心血,又有人为此送命,大家在江湖上混口饭吃……”
吉善福听他说到这里,知道他意在钱财而非为了报仇,便道:“黄金都在这里,老刘你要嘛,都拿去好了。”
刘春荣听他说的慷慨大方,只道是反语讥讽,但是再瞧他脸色,又并无恶意,便道:“老太爷如肯赐给半数,作为敝帮几位死伤兄弟的抚恤金,在下就感激不尽了。”吉善福道:“好说,你拿吧。”刘春荣双手一拱,道:“如此就多谢了。”手一摆,他身后的几名大汉便俯身去拾金条。
那几名大汉的手指刚要碰到金条,突然肩头被人一推,只觉一股极大的力量涌来,纷纷站立不稳,身不由己的退后数步,抬起头来,见王嘉遇站在面前。
王嘉遇道:“刘帮主,这些金子是鲁王的军饷,你要拿去,可不大妥当。”
鲁王的名头在北方极响,但是在江南江湖人物却不大理会。刘春荣转头对瞿龙先生笑道:“他拿鲁王的名头来吓我们。”瞿龙先生身材极高极瘦,肩膀一边高、一边低,手中拿着一根粗大异常的旱烟筒,吸了一口,喷出一道烟圈,侧目向王嘉遇打量一番。
王嘉遇看他神情甚是无礼,心头有气,只是看他一副气派,显然是江南武林的成名人物,倒也不敢轻慢,作了一揖:“前辈是叫瞿龙先生么?恕晚辈初来江南,不认识你。”
瞿龙先生吐了一口烟,笔直朝着王嘉遇脸上喷去,又吸了一口,跟着两道白蛇般的浓烟从鼻孔中射出,凝聚了片刻,并不散开。王嘉遇还不怎地,吉逸然早已瞧得气往上冲,便想开口说话,吉普怡在她臂上轻轻一捏,吉逸然回头见母亲缓缓摇头,才把一句骂人的话忍住了。
瞿龙先生旁若无人般把旱烟袋在砖上敲了一阵,敲去烟灰,又慢慢装上烟丝。
这么一来,连吉祥堡五祖也有点忍不住了,但知瞿龙此人在武林中成名已久,据说当年以一套鹤蛇八打拳打败过无数高手,手中的旱烟袋更是一件奇形兵器,善能打穴,也能夺人兵刃,可是到底他的本领如何,在场的却是谁也没见过。五祖都盼着他和王嘉遇说僵了动手,他能获胜固然最好,否则也可消耗王嘉遇一点体力。
忽然屋顶又有人大喝:“快还我们的金子!”一个明眸皓齿的少女、一个黑脸粗壮的少年双双跃下来,随后一个四十来岁的中年汉子跟着下来,他作富商打扮,慢吞吞从墙壁上滑下来,也看不出他的武功高低。
王嘉遇见那少女正是杨慧,有喜有忧,喜的是来了帮手,忧的是不知跟她同来的二人武功如何,眼下敌人除了吉祥堡之外,又多了流沙帮和瞿龙先生,吉普怡母女和吉祥堡五祖撕破了脸,已处于极大危险中,非将他们带走不可,要是新来的这两人武功也和杨慧差不多,自己反而要分心照顾,那么大势去矣。
这时吉祥堡的弟子中已有数人抢上前去拦阻喝问,那黑脸少年大声叫道:“快把我们的金子还来!”他见金条散在地上,“啊哈,果然都在这里!”俯身就去捡。王嘉遇眉头一皱,心想:这人行事甚是鲁莽,只怕武功也是泛泛。
吉普怀见他俯身,飞足往他臂上踢去。杨慧急叫:“蒋师兄当心!”那黑脸少年侧身避开,随即抢攻向前,双掌疾劈过去。吉普怀不及退让,也伸出双掌相迎,啪的一声大响,四掌相交,两人各自退后数步。那少年又要上前,那富商打扮的人道:“礼圣,慢着。”
王嘉遇想起杨慧的话,说有一个蒋师兄和她一起护送这笔军饷,因两人闹了别扭,中途分手,所以被吉逸然出其不意给劫了金子去。王嘉遇暗想:这黑脸少年就是蒋礼杰的弟弟蒋礼圣了,难道这个富商竟是大师哥朱柏任?想他刚才滑下来的身法正是本门武功。这一下喜出望外,忙纵出来,跪下磕头:“小弟王嘉遇拜见大师哥。”
那富商正是颜谷峰的大弟子朱柏任,他之前已经听杨慧讲了王嘉遇的事,便双手扶起,细细打量,道:“小师弟,你这么年轻,武功就这么高强,当真后生可畏。”王嘉遇道:“请问大师哥,恩师现在何处?他老人家身子可好?”朱柏任道:“恩师此刻到了南京城,他老人家很好。”
杨慧走过来道:“嘉遇哥哥,这位就是我跟你说的蒋师兄。”王嘉遇向他点点头,蒋礼圣也向着他点了点头。
朱柏任不悦道:“礼圣,怎么这样没规矩?快给师叔磕头。”蒋礼圣见王嘉遇跟自己年龄相仿,心里老大不服气,慢悠悠走过来,作势要跪,王嘉遇连声道:“不敢,不敢。”双手拦住,蒋礼圣也就不跪下去了,叫了声:“小师叔!”朱柏任笑骂道:“什么小师叔、大师叔的,他年纪再小,也是你的长辈,我比你老,你怎么又不叫我老师父?”王嘉遇向蒋礼圣笑道:“你哥哥可好?我一向惦记着他。”蒋礼圣道:“我哥哥安好。”
瞿龙先生见他们同门叙话,说个没完,就当他这个高人不存在一般,他也耐不住了,怪眼一翻,抬头望着屋顶,说道:“来的都是些什么人?”这一出声,众人都吓了一跳,原来他的声音声若怪枭,十分刺耳,沙哑中夹杂着尖锐,难听异常。
蒋礼圣却不怕他,上前一步道:“这些金子都是我们的,被你们偷了去,现在我师父带我们来拿回去。”瞿龙先生仍然眼望屋顶,口喷白烟,时不时嘿嘿冷笑几声。
蒋礼圣见他老气横秋,一副全不把旁人瞧在眼里的模样,气往上冲,道:“到底还不还,你明白着说,要是你做不了主,就让能做主的人来说话。”瞿龙先生又是喋喋两声怪笑,转头向刘春荣道:“你告诉这娃娃,我是什么人。”刘春荣喝道:“娃娃听好了!这位便是大名鼎鼎的瞿龙先生,可别把你吓坏了!年纪轻轻的,这般无礼。”
蒋礼圣不知道瞿龙先生是什么人,自然也吓不坏他,叫道:“我管你是什么瞿龙先生还是瞿狗先生,我们是来拿金子的!”
吉普怀刚才跟蒋礼圣交过手,未分胜负,心中不忿,跳出来喝道:“要拿金子,那很容易,得瞧你有没有本事!先赢了我再说,”不等对方答话,跳过来就是一拳。蒋礼圣猝不及防,这拳正中肩头。他大怒之下,出手一拳,蓬的一声,正打在吉普怀腹部。二人各自负痛跳开,互相瞪了一眼,又打在了一起。顷刻之间,只听得砰蓬、砰蓬之声大作,各人头上身上都中了十余拳。两人打法一般,都是疏于防御,勇于进攻。
王嘉遇暗暗叹气:“大师哥教的徒弟怎么如此不成话!要是遇到好手,身上中了一两拳那还了得?难道蒋大哥也不好好点拨他一下?”
他不知蒋礼圣为人憨直,性子暴躁,学武时不能细心,好在他身子粗壮,挨几下尽能挺得住。混战中只见他右手虚晃一拳,吉普怀向右闪避,他左手一记钩拳,结结实实正中对手下颚,砰的一声,吉普怀跌倒在地,晕了过去。
蒋礼圣得意洋洋,向师父望了一眼,以为定得赞许,却见师父一脸怒色,心下大是不解,暗想:我打胜了,怎么师父反而见怪。
杨慧见他嘴唇肿起,右耳鲜血淋漓,拿手帕给他擦血,低声道:“你怎不闪不避?一味蛮打!”蒋礼圣道:“避什么?一避就打不中他了。”
瞿龙先生怪声说道:“打倒一个蛮汉,有什么好得意的?你要金子吗?”突然拔起身子,站到了两块金条上,右手旱烟袋点着另一块金条,道:“不论你拳打脚踢,只要把这三块金条弄了去,所有这些金条都是你的。”
此言一出,众人都觉得他过于狂妄。适才这场打斗,大家都看了出来,蒋礼圣武功虽然不高,膂力却强。以一根旱烟袋点住金条,料定他无法拨动,也不免太过小觑了人。
蒋礼圣怒道:“你说话可不许反悔。”瞿龙先生仰天大笑,向刘春荣道:“你听,他怕我反悔。”刘春荣只得跟着干笑一阵,心中却也颇为疑惑。
蒋礼圣道:“好,我来了!”纵上三步,看准了他旱烟袋所点的金条,运力右足,一个扫堂腿横踢过去。
王嘉遇看得清楚,估计这一腿踢去,少说也有二三百斤力道,瞿龙先生功力再高,也决不能用一根旱烟袋将金条点住不动,除非他有什么妖法魔术。
眼见蒋礼圣一腿将到,瞿龙先生手里的旱烟袋突然一晃,在他膝弯里一点。蒋礼圣一条腿登时麻木,踢到中途,便即软垂,膝盖一弯,不由自主的跪了下来。瞿龙先生连连拱手,一阵怪笑,说道:“不敢当!小兄弟何必多礼?”
杨慧大惊,抢上去把蒋礼圣扶起,扶到朱柏任面前,说道:“朱前辈,这偏肩膀老头儿使奸,您去教训教训他。”蒋礼圣破口大骂:“你暗算伤人,老家伙,你不是英雄好汉!”
朱柏任伸手给他在腰里一捏,大腿上一戳,解开了闭住的穴道,道:“原来你小家伙中了人家暗算,才是英雄好汉!”他见瞿龙先生手法如此迅捷,也自吃惊,心想在浙南偏僻之地,居然有这等打穴好手。朱柏任擅于打穴,便要和他比试,说道:“这笔帐记下了!瞿龙先生,老夫来领教你的高招。”便要上前给徒弟找回这个场子。
王嘉遇心想:“我是师弟,该当先上!”便道:“大师哥,待小弟先来。我不成时,你再接上。”
朱柏任见他年纪甚轻,心想他即便学全了本门武功,火候也必不足,谅来不是这瞿龙先生的对手。师父临老收幼徒,对他一定甚是钟爱,如有失闪,岂不是伤了师父之心。这可与让蒋礼圣出阵不同,需知自己这个宝贝徒儿武功平平,鲁莽自大,让他多吃点苦头,受些挫折,于他日后艺业大有好处,于是低声道:“师弟,还是我来吧。”王嘉遇也放低了声音道:“大师哥,他们好手很多,这五个老头儿有一套很厉害的五虎巴山阵,待会还有恶斗。你是咱们阵营主将,还是让小弟先来。”朱柏任见他执意要上,心想初生犊儿不怕虎,不便拂了他少年人的兴头,便道:“那么师弟小心了。”
王嘉遇点点头,走上一步,向瞿龙先生道:“我也来踢一脚,好不好?”
瞿龙先生与众人都感愕然,心想刚才那粗壮少年明明吃了苦头,怎地你还是不知死活。瞿龙先生见他与蒋礼圣一般年纪,越发不放在心上,笑道:“好吧,咱们话说明在先,你给我行大礼,老朽可不敢当。”一边说,一边又伸旱烟袋点住了金条。
王嘉遇也和蒋礼圣一模一样,走上三步,提起右足,横扫过去。蒋礼圣看得着急,叫道:“小师叔,那不成,老家伙要点你穴!”
吉祥堡五祖却知王嘉遇虽然年轻,武功却是奇高,眼见他要重蹈蒋礼圣的覆辙,都感奇怪,难道他竟能闭住腿上穴道,不怕人点中?
众人眼光都望着王嘉遇那条腿。朱柏任准拟一见王嘉遇失利,立即出手,先救师弟,再攻敌人。
只见王嘉遇右腿横扫,将要踢到金条,瞿龙先生那支旱烟袋又是快如闪电般伸出,向他腿上点去,岂知他这一脚踢出却是虚招,对方手臂刚动,早已收回。瞿龙先生一点不中,旱烟袋乘势前送,王嘉遇右腿打了半个小圈,刚好避开烟袋,轻轻一挑,已将金条挑起,右足不停,继续横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