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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突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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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夺冷人。”

    她又一次将她在甲板上对我说的话重复了一遍。有时,珠儿如同一个发光的家伙——也许是这个世界的弥赛亚,但也许只是一枚刺眼的灯泡,她热情的脑瓜里盛的东西太多了。见我有些沉默,珠儿扫兴的说:“你读读这本书好了,说不准你会认可我。”

    虽然看名字又一次让我发困,但只读了几页,我倒开始对这本书里的内容起了兴趣。阿尔法萨所谓的僧庙是一座尚未开建的理想城市。她计划于南方相对温暖的环境中寻得一片无人土地,由工人和冷石教教徒们搭建一片城市。在她的设想中,真正的和平需要依靠信仰,因此人人都是信徒。因为有共同之信仰,也就有共同之理想,便不存在争端。

    她还认真的构思起城市的布局和规划,这将是一座圆形城市,一环套一环,十六条直径是主干道,将一圈圈城市打通。公共设施如学校、医院、消防站、巡逻队均匀分布在每一个分区。她相信,这样一座城市会完美的永恒运行下去。

    虽然人们可以轻而易举的找出此类幻想的缺陷和好笑之处,但并不好笑的是,千百年来,人们,尤其是最不安分的那群人,仍孜孜不倦的寻求一座完美城市或一个完美系统,并以此为最高理想或最引人的乐趣。

    对那座理想之城做了简单的研究后,我又拿起了另一本书。这本书仍然有个吸引我的主题,那便是冷石教的信仰。我翻开《冷石文经》,扉页印着一句话:无论消失于何处,神终将回来。

    第二页便是对这位神明的描绘,我终于见到了那位有着奇异形象的神明:上半页是一幅画,一位通体黑色的人形之神站在一个奇异的飞行物体之上,那物体果真如同心脏一般,还有几条扭曲的根须。下文写道:神以你我的模样示人,神以无边威力之心脏为座驾。

    冷石教相信,这位站在心脏上的神曾存在于世,塑造了白岛诸岛。因为要开拓未知深空,他离开了白岛。但在重临之日,他将带领教徒和信徒建造一座如同机器般永久精密运作的乐土,这说法无疑同阿尔法萨女士的追求有重合之处。

    不知不觉,女哲学家的僧庙城和站在心脏上的神陪伴我度过了整个下午。北方依然凉爽的夏夜降临,油灯有些恍惚,一直窝在角落沙发里的姜加也醒了。

    “出去走走吧?”我提议,“我可没逛过突兰。”

    “没有多少人逛过突兰,因为这里一直很闭塞。”姜加整整蓬乱的头发,“那就出去走走吧。过几天,等珥拾兰的人和教会的人来到这里,我们就没的休息了。”

    我们离开住处,沿着庄园的围墙走了很久都没能找到一个除了正门外的出口。砖墙是灰色的,缝隙是暗红色的,雪原的夜晚红彤彤。我们大摇大摆的从从正门出去,并没有人限制我们的自由。

    作为新城,方尊城的规划可以算是很有条理,或许信仰阿尔法萨女士的南突兰人一开始就希望建造一座僧庙之城。这里的街道大多笔直,明显可以感觉得几个街区可以划为一个功能齐全的社区。每个社区都会有一个小广场,有时游击队宣传员在这里为居民鼓舞士气,更多的时候这里是居民祈祷的地点。

    有时,成群的孩子突然出现,他们脑袋很大,身子瘦小,在城市中乞讨。他们并非乞丐,而是残者之家收容的孤儿。残者之家自称大部分财产都用于了支援游击队和救治伤员,无力为孤儿提供过多帮助。因此孩子们大多要在白天乞讨或在教会的农田中耕种劳作。

    离开闹市区,我们准备解决晚餐。方尊城禁酒,因此这里没有酒馆,好在餐馆都冒着诱人香气。广袤寒冷的突兰大陆养育了巨型耐寒生物,如冰岩龟和花角鹿,后者也是突兰人肉类食物的来源之一。

    我们入乡随俗,姜加点了一份烤鹿肉配烤土豆,珠儿点了奶油鹿肉汤,我则点了一盘腌鹿肉干炒饭。由于物资和环境所限,大多菜品要动用铁皮罐头才能完成。但这正合我意,看着后台的厨师将铁皮罐头撬开,凝结的油脂慢慢在炉子上的小锅里融化,唤醒了我灌了一肚子冷风的胃。而唯一一道不需要罐头的饮品则是“奶糊”,人们对这种用红茶、牛奶和面包熬制的饮品十分狂热,再配半条刚出炉的烤面包就是一道简单完美的晚餐。

    十二漏时(约晚上七点)前,餐馆里很安静,侍者和老板娘无精打采的坐在吧台上,昏昏欲睡。大多时间只有炉火噼噼啪啪,偶有人经过,都要为嘎吱作响的地板道声歉。然而十二漏时一过,窗外就隐约有了声响,不一会,大门被推开,铃铛急切的摇响,熟睡的侍者一下就站起身来。

    城中的工人下工了,城外巡逻的游击队员也换班了。虽无美酒,但在寒冷的夜晚,一杯奶糊和烤鹿肉也足以安慰疲劳的身体。男人们大多点了烤鹿肉、奶糊、黄油和蒜油面包,偶尔出现的女人引得一片口哨,她们则笑盈盈的收下喝彩,点了些风干龟肉。

    没多久,一支业余乐队登台了。他们还穿着船厂的工装,摘掉黑漆漆的手套,捋一捋头发向喝彩的人们挥挥手。他们先喝一杯奶糊润嗓子,那是他们今晚的酬劳,等表演结束,老板娘还会送上免费的晚餐。弹六弦琴(很像吉他,但又比吉他琴颈长)的主唱先清唱,之后两位伴奏者跟着和声,再加入琴声。

    他们唱到:“贫穷儿女请留步,前方已是白砖墙,试问脚步快如鹰,无路岂能插翅飞?暴君走狗正紧盯,手中枪管擦铮亮,若是只懂向后跑,抛妻弃子给人欺?起来,起来!武装起来,兄弟!起来,起来!武装起来,姊妹!用石头做子弹(用石头做子弹),用冰川做盾牌(用冰川做盾牌),用爬犁当利斧(用爬犁当利斧),用长镰做弯刀(用长镰做弯刀)!杀啊,杀啊,无所畏惧,兄弟!冲啊,冲啊,无所畏惧,姊妹!”

    人们的附和、伴唱、笑声和无关紧要的闲聊随着一杯杯奶糊满溢出餐馆。晚餐结束后,我们准备回到住处。在市中心的广场,我看到了惊奇的景象——虽然这景象在来到南突兰后我已见过许多次,但仍不及这一次震撼:左边,赤膊的游击队员刚刚结束了一场摔跤比赛,他们浑身冒着白气,成群穿过街巷,并不惧怕寒夜和转角的黑暗;右边,街心广场的灯播撒着柔和的光线,无数冷石教信徒盘坐在冰冷的地面上,闭着眼,左手盖在额头上,右手放在胸口,正闭着眼睛祈祷前路不要突来灾难。

    这个场景印刻在我脑海中,成了一个关于北方的谜题:为何这里会显出这样分裂的情形呢?

    “南突兰真是一个奇特的地方。”我对珠儿和姜加感慨。

    姜加只是丢给我一句话:“所以阿尔法萨太幼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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