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双人床,床边摆了一张破旧的木桌子。不大的桌面上摆了一盘切好的肘子,一碟花生米,还有就是一瓶二锅头,连带着两个玻璃口杯。
“姐夫,不是我说你,现在昊昊是成气候了,你也不能拖后腿不是。昨天我问过,他想在我们村整点名堂,你还等啥呢?”
“哎,就是觉得这脸皮臊的慌,大大人了,混了半辈子,最后混到儿子手底下了。”常家兴是一万个想不明白。
“给自己儿子帮忙咋丢人了?”三儿打小在村里长大,跟着姥爷土里刨食,也没有城里人那些虚头巴脑的想法。
“他咋说了?”常家兴被说动了。
“他说的什么烟草基地,还有酿酒什么品牌商标的,我也不咋懂,反正就是他让干啥就干啥呗,他还能害自家人?”
“没说啥时候开始?”
“早就开始了,现在我正在跟村里的大伙合计呢,按照昊昊的说法,就是让村里的种烟草,他负责收,其他就不用管了。”三儿道。
“哦,这事不难,干了!”
“得嘞,干!”
喝了酒,也不废话,当天常家兴就把这边的房子退了,跟着三儿一起去了糟里,正是那个酒糟的糟里。
姥爷家里,二人去的时候已经炕上地上坐满了人。大家都知道马德昌的外孙出息了,手里也不差钱,现在又提起在村里收购烟草的事,自然有人抢破脑袋也得问个明白。
“老马,你那外甥说的是咋个收购法?一年能收多少?”说话的正是姥爷家邻居,老牛头。
“那小子胃口大,按他原话说的是有多少要多少,至于收购嘛!这个得有个规矩。”这么多年了,马德昌又一次居高临下,有点当年当武装部长时的风头。
“啥规矩?”前院的马大胖子急了。
“按他的说法是,烘干了一个价,从地里直接出来也是一个价,至于这个价具体是多少,你们还得问他。”
“哦,”大家总算听明白了,想想也确实是这么回事,不然干的按湿的收,他们不干;湿的按干的收,人家也不傻不是。
“那那个酒又是咋个回事?”一听这尖声细气的,马德昌连眼皮都不带动,就知道又是村里的谢寡妇。
“你一个妇人家急个逑呢?这事八字没一撇呢,你问我,我也不知道。”
“那今年的烟叶子咋办,大伙光等着你的信了,再不收可全烂地里去了。”这句话一抛出来,所有人都眼巴巴的等着马德昌答复。可是他也不知道常昊今年收不收,只能又把目光转向三儿,至于常家兴,被他完全无视了。
“等会,我去打个电话,一会回来。”三儿去隔壁了,今儿这事说啥也得给个明白答复。谁料电话通是通了,就是没人接听,一遍,一遍,又一遍,又一遍,一直播了将近半个小时,有些熬不住的已经回去睡觉了,常昊那边还是没人接电话。
这可把三儿急坏了,今儿能过去,可明儿也过不去啊。马德昌也是个驴脾气,愣是不管天黑不黑,又把三儿打发去了城里。
十点多的时候,常昊三人这才回家。下午接了朵朵就去爷爷那里,倒是没想到姥爷家会出那档子事。一开门,就看见座机上的提示灯一直闪个不停,好家伙,这一瞅,居然有七八十个未接电话,还都是姥爷家里打来的。
“姥爷,啥事?”电话刚刚接通,常昊就迫不及待问道。
“哎呀,你这一下午去哪了,你三舅给你打了一个钟头电话,愣是没人接,我就又把他打发城里去了。”
“这事闹的,我在我爷爷那边!”
马德昌也是一拍脑门,急糊涂了,知道打外甥家电话,怎么就没想到打下亲家那边电话。“对了,就是问一下,今年的烟叶子你收不?”
“收!对了,我三舅进城多久了?”
“大概六七点吧!”
一听这话,常昊哪里还能坐的住,这都三个多小时咯,人去哪了?就算去了医院,最起码也得给这边或者姥爷家打个电话吧。
没办法又要出门,好在常昊的驾照总算下来了。把那一大一小两美女安顿好够,常昊开着车子就往医院的方向赶去。
“我三舅呢?”自己回家的时候,一直是三舅陪夜,可今天病房怎么只有老妈一个人呢。
“下午走了,就没回来啊!”常昊妈也是云里雾里的。
“早知道,就把舒筱他俩带过来了!”
一边后悔自己怎么就一个人跑了过来,一边还得担心三舅的安危。现在两头缺人,常昊反而慢慢冷静下来了。八月二十四号,这是多么熟悉的一个日子,最近忙昏头了,怎么把这么重要的事情给忘了。
不能着急,不能着急,一定不能急,慢慢想——慢慢的,他终于回想起了记忆中一些片段。大车,拉煤的大车,事故地点,有座火车桥,对了,应该就是那里没错了。
也来不及跟老妈解释,常昊开着车子又风风火火的往城西到糟里的路上驰去。近了,近了,仿佛能够听到远处火车凝重的鸣笛声,直到他把车子开到那座火车桥下时,正看见三舅浑身是血的倒在马路边上,自行车更是根本找不到了。
“三舅,三舅!”叫了两声没回音,常昊也不管了,抱着人就往车后座上塞,然后发动车子再次往县医院飞驰而去。
“大夫,大夫,快点过来救人!”
杜子腾也就纳闷了,怎么最近在医院总遇见这小子,还次次都是急诊。及至他往奔驰车子后座一瞅,也是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浑身都是血,那是真的瘆人啊!
正好担架也抬过来了,杜子腾并两个护士和常昊一起,七手八脚的把三舅抬上担架,看着三舅被送进急诊室,常昊这才有空抽出一颗烟来,慢慢点燃。
静,午夜的医院静的让人心慌,还有那洁白的墙壁,总是让人会想到死亡,乃至无处不在的福尔马林味道,只要一闭上眼,眼前就会出现那些装在玻璃容器中一个个小婴儿。说实话,他是无比的厌恶这个地方,而事实却是,他总是离不开这个地方。
大约过了半个小时,被包扎成粽子的三舅总算出来了,只是还在昏迷中,
“大夫,病情咋样?”常昊下意识的又去掏口袋里的钱包,这才想起自己面对的是打死不收礼的杜子腾。
“暂时稳定了,可能要昏迷几天,也是你送来的及时,不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