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住笑出声。
萧成煜:“……”
后宫要进新人,作为宠妃的沈昭仪这么高兴,像话吗?
萧成煜无奈地问:“你这么喜欢热闹?”
沈轻稚奇怪地看他一眼:“是人都喜欢热闹,宫里热热闹闹的才好,现如今我就是想打牌九,都凑不齐那么多人呢。”
“不过臣妾也不是为这高兴,”沈轻稚一边说着,一边偷偷勾了勾萧成煜的手,“方才陛下虽未立即回答,但看陛下的面色,臣妾升位是迟早的事,臣妾如何能不高兴?”
“这代表臣妾的努力陛下看在眼里呢。”
沈轻稚在他面前从不做作,她心里如何想就如何说,说到这里,又忍不住笑了一声。
“哎呀,到时候臣妾也是嫔位,我看他蒋莲清还敢不敢拿捏臣妾。”
蒋家害她一次,还险些要了迎红的命,沈轻稚这个人护短,敢动她的人,只禁足三个月沈轻稚都嫌少。
萧成煜见她越想越高兴,眼里眉梢都是喜意,被世家联合起来对付的不悦倒是渐渐冲散,他轻咳一声,用很低沉的嗓音给了沈轻稚一个承诺:“以后叫她给你磕头,磕不好就不让她起来。”
沈轻稚一下子便笑了,她以为萧成煜也是在说笑,可一对上他的眼眸,沈轻稚就眨了眨眼睛。
“陛下,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萧成煜定定看着她,倒是口出承诺。
沈轻稚顿时觉得舒坦极了,还是给这娘俩办事爽快,你努力了,人家就给你回报,不亏啊。
心情一好,昭仪娘娘便更高兴。
她跟萧成煜在月台上赏景,把四周的几处园子一一点评过来,然后才感叹:“臣妾也没去过江南水乡,不知道江南水乡是什么样子。”
萧成煜道:“长信宫西北处,有早年修建的清洲园,祖父在时还偶尔过去过冬,到了父皇时候,因父皇身体不康,故而就从未离开过长信宫。”
“父皇一向俭省,园子既然不去住,就不叫如何兴师动众翻修,每年一季打扫一次,以防宫室坏损,如今倒是能住的。”
宫里很少说清洲园的事,先帝在位二十四载都没去过,新进来的宫人也不熟悉,渐渐就被众人遗忘了。
但萧成煜不一样,他脑子里是装着整个大楚堪舆图的人,盛京及左近的顺天府他最熟悉,尤其是盛京,年轻时可以出宫,他是走遍了盛京大街小巷的。
沈轻稚一听到这个园子,眼睛立即一亮。
这一处园子旁人没听说过,沈轻稚是听说过的,毕竟前世她过世时已经年过三十,她少时还是萧成煜祖父在位时,清洲园的美名自然是听说过的。
清洲园建于大楚先祖景皇帝时,长信宫沿用的是前朝旧皇宫,只略作修整,这就住了进来。
但住进来后才发现由于前朝的习俗,前面的前朝倒是宏大壮丽,后面的后宫就显得尤为逼仄,而且宫里全是四四方方的宫室和狭长的宫巷,没有亭台楼阁,小桥流水,甚至连鸟语花香,绿树成荫都没有,好歹有个御花园,还小气得不行,只有巴掌大的游心池,不用说泛舟了,锦鲤都不敢多养两条。
这皇宫住着,皇帝如何会甘心?各宫娘娘们又怎么住得舒服?
即便是一宫主位,边上的配殿也有其他宫妃住,那么小的院子住十几号人,哪里住的开。
而且长信宫由于宫巷狭长,故而夏日里不透风很闷热,冬日里又冷得不行,只能靠地龙火盆度日。
如此一来,到了景帝时国力昌盛,景帝便想着修个小园子,好歹冬日里不冷得冻掉耳朵。
当年的景帝不想兴师动众,也不想弄得民不聊生,虽有这个想法,却并未实行,只是让皇家营造司出了图纸和烫样,做了大约有后宫大小的一处小园子。
如此两年过去,长河水患,无数流民无家可归,景帝便开了私库,让流民进京营造清洲园。
这园子并不大,以山川草木为多,景帝这个人又有点抠门,就连假山都不让去南地运,直接在顺天府左近选的差不多的造景,宫殿也都以小巧舒适为主,不太费木料,平星野的楠木最适用。
如此一来,不仅造成了极富野趣又宜居住的园子,且并未如何劳民伤财,大兴土木,竟是就这么平顺地住了过去。
后面历代帝王都住过清洲园,只有弘治帝没住过,他不去住,萧成煜自然也不能去住了。
但是放着适合居住的清洲园不住,非要在宫里挤着,也不是萧成煜的性格。
他之前的打算便是在宫里再住一年,待到明年年末秋日时,提前把清洲园修葺一番,便领着沈轻稚搬去清洲园住,现在听了沈轻稚这么一说,他自然便提了一句。
萧成煜看沈轻稚眼睛亮晶晶的,他也跟着高兴并期待起来。
“等到明年母后回宫,到了秋日咱们就搬过去住,”萧成煜对她许诺,“朕会带着你去的。”
沈轻稚笑弯了眉眼:“陛下真好。”
萧成煜一本正经点头:“这是自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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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都来了御花园,自然不能只坐下来聊天赏景,待到傍晚时分,宫人们仔细把夜游图收好,便陆续开始上菜。
今日他们要在御花园里涮锅子。
秋日的傍晚,天气已经凉爽下来,晚风那么一吹,若是穿的单薄都能觉察出些许冷意。
并不冻人,却也吹散了白日的热气。
热锅子用的是铜锅,四周一圈汤锅,中心一个高耸的烟囱,能很快让汤锅里的高汤咕嘟起来。
他们两人吃的就是沈轻稚下午刚说过的莲藕花生排骨锅。
只是这里面汤比肉多,方便涮菜。
沈轻稚一见这奶红的汤汁,便对年九福笑道:“有劳大伴了。”
年九福可不敢居功,忙道:“这都是陛下吩咐的。”
沈轻稚又看着萧成煜笑:“那就多谢陛下,还记得臣妾随口一言。”
萧成煜淡淡道:“你下午说时那般绘声绘色,惹得朕也有些食欲,择日不如撞日,正好可拿来涮锅。”
御花园离御茶膳房和御膳房都很远,若是吃平日里的热碟冷碟,送来御花园时就会冷了,错过最好的口感,在御花园吃涮锅、炙肉是最得宜的,火候都是自己掌握的,且还多了些野趣。
配着铜锅,御茶膳房片了鲜嫩的小羔羊肉卷和牛肉卷,牛羊肉最好吃的就是脖颈处的上脑,肥瘦适中,口感鲜嫩,片成薄薄一片,往锅里走那么一遭就熟了,几乎可以称得上是入口即化。
除了牛羊肉,还有各种菌菇、粉面、海鲜、蔬菜等等,林林总总摆了得有三四十样,为了让桌上显得规整,每一样都只做了碗口大小,如同一幅美丽的画卷在铜锅边蔓延开来。
色彩缤纷,丰富多姿。
倦勤斋的膳桌不大,是可以随意支取来用的,故而他们两个人也只上了一个铜锅,喜吃的菜码放在桌上,不常吃的就放在边上的方几上,正正好。
沈轻稚对吃是很认真的,她也不用银铃伺候她,自己取了一个珐琅粉瓷碗,亲自去调了蘸料。
她是北地人,最爱吃的自然是麻酱蘸料。
麻酱料用玫瑰卤汁、醋、焦香辣椒油调出鲜味,再加花生芝麻碎、香菜做提味,一碗灵魂芝麻酱料便调制而成。
萧成煜跟她的口味大同小异,只不过辣椒油放得多一些,口味更重一点。
两个人调好了酱料,高汤已开,沈轻稚看向萧成煜,萧成煜便主动夹起一片羊肉放入锅中。
“昭仪娘娘,请。”
沈轻稚笑道:“陛下,请。”
萧成煜最不喜欢吃酒,他讨厌所有会让自己失去理智的东西,故而即便是吃热锅子,他也没让上酒,只让上了两瓶葡萄汁。
热腾腾的锅子配上酸甜可口的葡萄汁,这一顿饭可谓之宾主尽欢,沈轻稚不仅爱吃里面的牛羊肉,还爱吃鸭血、百叶、香菇和焦脆豆腐皮,等到都吃完了,再把杂面和菠菜叶子下进去,拌着碗里最后剩下的麻酱,能吃得干干净净,一点都不剩。
吃锅子是要比平时的御膳要慢一些,两个人一边吃一边说话,大多都是沈轻稚在说,萧成煜偶尔点评一句,配上不远处御花园陆续点燃的宫灯,当真有种万家灯火的闲适。
吃到最后,两人渐渐放了筷子,萧成煜捧着消食茶,穿过热锅子蒸腾而起的烟火,看着下面寂静的御花园。
人总需要有悠闲时光,即便就这么捧着茶发呆,都能让心中的焦急和烦躁慢慢消散在风里。
被世家们当成年轻不经事的少年摆布,被他们随意控制后宫,即便萧成煜不会让他们成功,却也到底不痛快。
但这不痛快却随着沈轻稚的劝慰和这一顿热气腾腾的锅子渐渐消散。
他们不让他好过,那他就让他们也不好过。
他的怒气并不需要当即就发作出来,要选一个最合适的时机,对所有朝臣狠狠震慑。
幸运的是,他的耐心足够好,不急于一时半刻。
沈轻稚陪着他看了一会儿,自己也觉得心里安静许多。
晚风吹拂,梅林中的鱼灯摇曳,好似在深海里游曳,畅快又自在。
萧成煜穿得极为单薄,这一阵风吹来,他都觉得有些冷了,待回过神来往身边看去,才发现沈轻稚的脸颊已经有些泛红。
冷风吹红了她的脸,却吹起了她眼眸中的点点星光。
那些鱼灯不仅游在深海,也游在她眼眸深处。
沈轻稚感受到萧成煜的目光,偏过头来看他,眉眼之间皆是吃饱喝足的幸福。
“陛下,天色晚了,回去吧。”
这一瞬间,萧成煜竟生出些许不舍来。
这半日的忙里偷闲实在珍贵,以致他这般喜欢政事的人,都有些舍不得了。
可再不舍,美好的日子也总是短暂的。
萧成煜心中微叹,还是道:“冷了,是该回了。”
皇帝陛下一声令下,宫人们便上来撤掉膳桌,沈轻稚洗手净面,陪着萧成煜下了倦勤斋。
此时已是华灯初上,御花园中因为皇帝和宠妃的到来,难得点起了晚灯,两人顺着鹅卵石小路往外行去,谐趣可爱的宫灯照亮脚下路。
沈轻稚好奇看着那些葫芦等、鱼灯、走马灯、荷花灯等,道:“这还是我第一次晚上来御花园,此处的灯倒是别致,同外面的琉璃宫灯不同。”
她挽着萧成煜的臂弯,两个人并肩而行,就好似许多平凡人家的夫妻,饭后说着所见所闻。“这是父皇为柔佳特别做的,柔佳是宫里唯一的公主,小时候经常来御花园玩,父皇就让御花园的宫灯都改改样子,柔佳很喜欢,至今也没有变。”
沈轻稚感叹道:“先帝真是慈父心肠。”
萧成煜神情不变,他依旧稳稳往前走,走出十来步,他才低低答了一声。
“是啊。”
那声音太轻了,一缕风就送回天上去,沈轻稚没有听清,她也没有多问。
两人出了御花园,沈轻稚上了自己的暖轿,摇摇晃晃跟在萧成煜的身后。
一前一后的仪仗在宫巷里铺陈开来,待来到景玉宫旁的路口,前面的步辇便停了下来,沈轻稚的暖轿往前赶了赶,待微微错后步辇时,沈轻稚便点开轿帘。
“陛下,臣妾告退。”
萧成煜摆了摆手,步辇便继续前行,沈轻稚则回了景玉宫。
今夜里吃得多了些,沈轻稚觉得有些撑得慌,回了宫就喝了一碗茶,然后吃了半颗山楂丸,才觉得舒服一些。
趁着天色还不算晚,戚小秋便道:“娘娘,不如在院子里踢会儿毽子,动一动就舒坦了。”
沈轻稚一想也是,便道:“好呀,你把用过晚食的小丫头都叫出来,咱们踢一会儿。”
于是一群人便围在景玉宫的后院里,你一脚我一脚踢起毽子来。
沈轻稚踢了一会儿就出了汗,但还是觉得有点不对,她喘着气的工夫问:“这毽子哪里来的?怎么觉得有点滞涩?”
戚小秋跟银铃是回了景玉宫用的晚食,这会儿都没跟着踢,戚小秋不知道这些琐事,倒是银铃知道:“娘娘,这应当是尚宫局统一送来的玩意,不是特地找手艺师傅做的,娘娘先凑合踢,明日里奴婢寻了造办处再做几个好毽子来。”
沈轻稚摇摇头,笑着说:“哪里要那么麻烦,这事好办,我知道如何做,明日再说吧。”
毽子是有点滞涩,但也不是不能踢,沈轻稚跟小宫女们一起踢了两刻,出了些薄汗,又消了食,终于舒坦了。
晚上沐浴更衣之后,沈轻稚早早便睡下了。
今日是银铃伺候她值夜,这会儿正坐在床边点鹅梨帐中香。
她一边点一边拿那双水汪汪的眼睛看沈轻稚,沈轻稚都被她逗笑了:“怎么了?”
银铃这才道:“娘娘可给奴婢说说怎么做毽子?这事要是不知道,奴婢今夜可要睡不着了。”
沈轻稚伸出手,捏了一下她的小鼻子:“你这丫头,还怪认真的。”
银铃不好意思地笑笑:“奴婢是好奇,好毽子跟不好的毽子有什么不同。”
沈轻稚笑了:“听说是大不相同的。”
沈轻稚所幸坐起身来,自己取了团扇轻轻摇着:“我也是听乡里老人家说的,明日你去尚宫局要材料,材料齐了再让尚宫局派个手巧的小黄门,仔细做好,回来咱们试试到底好不好。”
这做毽子的手艺自然是原来在沈家时,家中的老嬷嬷教的。
沈轻稚带着回忆,慢慢道:“做毽子是用鸭毛,其他位置的毛都不好,唯独鸭子脊背往下,尾巴尖上那根尾毛是最好的,而且要用热毛,你一说尚宫局就知道。”
银铃睁大眼睛,听得可认真了。“这尾羽又长又硬,下面的绒毛散开好似鸡毛掸子,特别蓬松。”
沈轻稚又说:“两三根尾羽便够了,另外要选两枚铜钱,一枚大,一枚小,大的做底托,上面的小铜钱做束孔,用细皮条紧紧把尾羽束在小铜钱上,然后跟大铜钱合二为一,尚宫局的熟手应该知道选什么样的铜钱,你说了他们也知道。”3
“只有重量恰当,尾羽挺立的毽子,踢起来才很好,压脚却又有重量,一踢能飞老高,踢一刻都不带停的。”
沈轻稚这么说了一大串的话,银铃倒是都记在了心里,她眼睛里亮晶晶的,一看便很高兴。
“娘娘放心,明日我一定办妥,尚宫局有小造办处,他们能办好差事。”
沈轻稚见她这可爱样子,又有点手痒,捏了一下她的脸:“这下安心了?”
银铃不好意思笑笑,伺候她躺下来,这才熄了四周的宫灯,退出雅室睡在罗汉床上。
沈轻稚一贯睡得好,自是一觉到天明,待辰时醒来,她躺了一会儿,便起床到院子里打五禽戏。
等一套五禽戏打完,她才洗漱更衣,换了一身碧蓝的衫裙。
这身衣裳很素净优雅,头上没有盘发髻,只戴了一顶白玉冠,倒是衬得她眉清目秀,颇有些儒雅风范。
今日要去瞧看病人,倒是不用仔细打扮。
用过了早食,看着时候差不多了,她便道:“让人去通传一声,告诉庄嫔娘娘我两刻后到。”
两刻之后,沈轻稚来到庄嫔的长春宫。
她的姑姑凡真正站在门口,脸上挂着慈祥的笑容,她无论看谁,都是一个模样。
“娘娘,难得您还能来看望我们娘娘,谢娘娘惦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