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到南端门前,先帮党人一派把架子撑起来再说!
这时候要是不争,后面的果子,还如何吃得到口里?
步广里的贵门世家子如此急切,御街四下,也有中枢各衙署下处,此刻,那些勉强算是有个官身,百来石官禄的府掾、书佐小老爷们,被堵在各自衙门里,也从门缝间、墙头上,挤着打量这股风潮。
向他们这样似官又似吏的杂佐官儿,朝上仕进道路倍加崎岖,除非有格外际遇,不然也就老死在这位置上了。此刻乱起,倒是他们更加激动些,一个个彼此交谈,加倍用心地揣摩起如今局面。不论怎样,这风色若看得准了,押大押小,总能挣出些好处来。
只有一个枯瘦老儿王启年,还带着一梁进贤冠,倒是容色淡淡的,手里端着一盏果浆子,就这么坐在台阶上,慢条斯理地呷着,好似事不关己一样。
四周议论,就这么纷纷传过来,乱嘈嘈灌了王启年一耳朵:
“此番叩阙,只怕这都下有心之人,都纷纷扰动了。也是张让这辈阉人,用心也太操切了一些!执掌中枢已经是大权在握,天子喜怒,亦一言可决。党人一派实在早已没什么前途,只能含酸说些怪话而已。然而此辈却还要逼迫过甚,连四边守臣都不肯相容,这样下去,清流党人,便是求一守户犬亦不可得,还不得与他们拼命?”
“……谁说不是这般?总归是阉人,就算是权势再大,一旦裸游馆里那一位殡天而去,一代新人换旧人,却还能剩下什么?所谓日暮途远,故倒行逆施,说的就是此辈了。唯一的法子,就是趁着今上圣体还算康健,索性做到底,把已是生死大敌的党人一派彻底诛灭,才能长保宗族家门的富贵。纵然是刑余之徒,那外甥侄子总有几个,传续下去,也庶几免了‘若敖之鬼馁矣’之苦。这班大貂珰,也未尝没有香火传继为宗为祖的心思!”
“你们可知,如今裸游馆中那一位,虽然日日耕耘不止,但是子嗣却是艰难,宫人有孕,往往自己就服了红花麝香,以求免死。皇后善妒,又只育了一子,虽然有董太后抚育的董侯在,这还是骨血太薄!说不得,一旦有事,说不得又是天家无嗣,迎立外藩!”
“只怕今日之事,一旦鼓噪而成,小儿神魂不稳,吓杀几个……啧啧,那可就真可见霍光梁冀旧事重演了!”
“可记得当初司隶校尉阳球阳公否?虽说阳校尉以请诛十常侍得罪,然而当初这班内监,可是以结交宗室论罪。由此看来,党人一派,久欲着此调矣。不过倒是亏得他们胆子够大,一次不成,又来一次,只怕这一遭还真有成事的把握!”
“也只是有把握罢了。若真的让裸游馆里那位站出来,这满街之人,只怕都要大礼参拜。只要强撑过这一轮逼宫,换得喘息之机。真的调北军五营入都门平乱,诸位以为,将来之事,又当如何?”
“……将来之事,也只好将来再论了。这几年来,都下物价腾贵,家中老母亲督女眷织布,加上那每年不及百贯俸禄,已经大是吃紧。又是每回都不发完整,总要以那些不知落灰多少年的陈皮子旧丝绸,甚至生了虫的香药、常满仓那积压不知几年的粟米冲账!皮货之类尚好说,那些陈粮,就是拿去喂猪喂羊都不妥当!若真有霍光梁冀辈播弄风云,只要拿得出财货,将这些地方都抹平,就是改立新君,我辈又怎有什么说的!”
“这样说倒也不为过,如今这位陛下,确实酷肖当年哀皇帝。只期望这一番,不管谁上谁下,怎样底定,还求不要整个大乱起来!早早收场了也罢,却不知如今那辈大貂珰,却又在掣画什么?一刻不得消停,就是一刻不得安心,真弄到比当年窦武案还不堪的地步,那就不知要拿多少人头,才济得事了!”
这样一片雀跃、忧惧兼而有之的议论声里,只有王启年浑然无惧,手持着盏子,小口小口地啜着。对于这些同僚的担忧与推测,只低笑一声:“那几家黑手还不曾王见王,在此长吁短叹又有什么用处。倒是不曾想这些人,倒是些不怕事,不怕捅破天的性子。看起来,这大汉,还有没有位汉献帝,还有没有位西蜀汉昭烈,都是两说了也。”
这一句话,算是给今日之事定了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