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把能解释得了的酒名一一说给魏池听。
魏池感觉祥格纳吉的好意,不忍推诿,听她说了名,就一瓶一瓶拿起来品。
太阳落了山,酒馆里的气氛热闹了起来,厅中的大小酒桌渐渐围满了客人,一碟碟的下酒小菜被端了上来,有些微醺的客人已经开始就着胡琴哇哇的唱开了。
摆酒的小伙计偷偷撞了撞同伴的腰:“你看,那不就是你刚才给我说的那个神气的汉人么?”
那个被撞的,正是方才在楼下沽酒的伙计:“哦!原来今天一大早就来的那位贵少爷请的就是他啊!”
“可不是!出手真大方,花了五兩金包那雅座一天,还另算的酒钱!”
两人偷偷往那边看,只见两位公子交谈甚少,只是喝酒,也没要菜。
“你说他们是来做什么的?”
“这……我还真是猜不到……”
“牛嚓!库哈!你们两个在这里磕什么牙?”管事的正好路过,看两个小伙计支了手中的器物谈笑,呵斥了起来。两个小伙计吓了一跳,赶紧散了。
库哈端了温酒的水盆要往里间送,路过那雅间的时候忍不住好奇,便偷偷打量那两位贵人,想看看到底是哪家的少主子,竟能生得如此的好。幸而那雅间和中原不同,并没有密闭的四壁,只是建得比厅中的散座略高二尺,座儿的四周有一圈矮矮的围栏罢了。哈库一边佯装赶路,一边伸了脖子——噫!好绝色的少年!那漠南的公子爷自是不用说,满身的贵气,眉目极其俏丽。那位汉人公子除了生得整齐,更有一种韵味在里面,旁人看他品酒也觉得神清气爽。
库哈顾着了眼前,顾不得脚下,一不小心踢在了席褶上头,踉跄了一步。说来也是巧合,这一步本不碍着什么,倒是库哈为了稳住脚下,侧让了一步,这一脚正好踩了一位客人的脚面。库哈大惊,赶紧缩脚,却无奈顾得了脚下顾不得手上,一盆滚水溅出了少许,正好淋在那客人的袖口。
“哪里来的奴才!”那客人今天是来会客的,在一众人前扫了面子,勃然大怒。
哈库吓得连连后退,看那人气势汹汹,赶紧放了手中的水盆,跪倒在地,一个劲儿的请罪。
“混帐奴才!真是可恶至极!”那客人正在气头上,顺手端了哈库的水盆,兜头盖了个正着。可怜那水甚烫,哈库没来得及躲避,被泼了个正着!烫得难受,又不敢声张,心中一股委屈便激得眼泪涌了上来。
看到那个小伙计窝囊滑稽的样子,一屋子的人都笑了,连并那管事的也笑了,拿了手巾上来伺候那客人:“贵人莫生气,这个小胡球子上不来台面的,打他脏了贵人的手。”
“哼!”
大家正嬉笑着,听得一声拍案与冷哼。那雅座间的少年冷面站了起来。
“那酒奴不过是撞了你一下,你就要发这么大的疯?”祥格纳吉抄着手冷冷的问。
“你管什么闲事?”那客人生得很高大,一把推开了管事的酒保。
“你扫了本少爷的酒兴!”祥格纳吉丝毫不惧:“怎么?就容你撒泼打人?”说罢拿了桌上的酒泼了那人一头脸。
那位客人勃然大怒!顾不得自己满身的酒汁,跳着脚的要给祥格纳吉好看。
库哈听到那位好看的公子竟然为自己抱不平,心中一阵感激。但那小公子怎会是这个莽汉的对手?库哈一横心,抱住了那客人的脚踝:“贵客!是奴才不是,扰了贵人的酒兴,贵人息怒……”
不等库哈说完,那壮汉抬腿就是一脚,这一脚正踢在库哈的门牙上,一时满口是血,痛苦不堪。一屋的宾客看那两位起了怒气,也都不好笑了,纷纷起身看是何人如此猖狂。
“那位不是啈伢家的三爷?”有人认出了那壮汉。
“那小公子遭殃了,殊不知这家人的贵气啊!”
近两代人都进都城做了官,管着些马匹生意,这人的表姐姐在长公主那里做的衣帽女官,时常出入王府宫殿。
是挺贵的,可惜……谁叫祥格纳吉是妜释封岈家的尚主?想揍她?除非你是漠南王。
魏池看那一下巴小辫子的壮汉起了杀意,赶紧站起来护着祥格纳吉,心中暗骂这个小丫头脾气火爆——好汉不吃眼前亏!你是尚主又怎样?挨了拳头还不是一样疼?
魏池不会说漠南话,只好干着急。
‘三爷’贵气了两代!哪里能容得两个青毛小子踩鼻子上脸?一脚踢开了脚上的小伙计,一掌掀开了胳膊上的酒保,劈手就打!
魏池不好躲,硬撑着那手去挡,边挡边想——小丫头,你个小祸害!我是不是上辈子欠了你的啊?!
魏池闭了眼,就等那一拳结结实实的来。等了一刻,那拳头没打过来,探手往身后一薅……?……小祸害呢?赶紧睁眼!只见祥格纳吉不知什么时候绕到身前,一手擒住了那壮汉的手腕。
“喔!好厉害的拳法啊!”祥格纳吉哈哈一笑,反手一拧将那壮汉的手臂翻在自己肩上,又回身一个马步,竟将那壮汉掀离了地面,又是一个回步,壮汉觉得手腕儿一疼,还没看清对方的路数便生生飞了出去,砸在身后的酒桌上!
酒店里的客人们大惊,惊这小少年的功夫,居然不菲吹灰之力便能制服如此强敌!惊这小少年的胆魄,居然敢公然挑衅啈伢家的嫡系少爷!
这一摔不得了,四座的人都聚拢了过来,那宴请壮汉的一桌客人更是愤愤的要讨回公道。魏池虽然惊喜于祥格纳吉的功夫,但也深知一拳难敌四脚的道理,上前将祥格纳吉护在身后。虽然不会说漠南话,但是魏池心中也有计量,这是什么时候?齐国人是能随便揍的么?
看到那位汉人公子冷峻的表情,有人偷偷议论了起来,有胆小的便扯了好事者的袖子,生怕闯了大祸。
魏池在这边装着纸老虎,可叹终究是一只纸老虎,面上虽然冷酷,那颗纸折的心早就碎成了一千片,墓志铭都写好了。
“不得无礼!”剑拔弩张之时,一位客人挤破人墙走了进来。
不是那个塭卜呐家的族长么?看那模样,不似来与自己为敌的,纸老虎脸皮绷着,一颗纸片儿心却感到了从毛皮贩子那里来的汩汩温暖。
塭卜呐家的族长是来家宴的,听到外面吵得厉害了也忍不住来看,一看却不得了!那人不是魏大人么?赶紧拉了家奴过来解围。壮汉这一桌多是些纨绔,好些人都认得这位老爷,掐指一算那级别,还真不敢造次。
但也有个胆大的:“齐人有什么了不起!到了爷的底盘上撒野,爷照揍不误!”
这句话一出口,人群又愤愤了几分,还怕了那齐人不成?
族长老爷子是何等修为的人,冷冷的看了那人一眼说:“打斗两方都是漠南人,哪来齐人撒野一说?”
这是事实,魏池别说动手,从头到尾‘吱’都没‘吱’一声。
“诸位少爷好生吃酒吧!莫扫了大家的兴致才是!”老爷子常年往齐国跑,软钉子硬钉子吃了十几年,最擅长的就是太极功夫,最懂得的就是软硬兼施。这帮纨绔劝是劝不得的,唯有吓唬一番才能收手。扰了塭卜呐家家宴,这样的罪名,在坐的各位担当得起么?
魏池看那群年轻人焉了架势,赶紧屈手一拱。都说拳头不打笑脸人,对方都施礼了,自己还要纠缠岂不输了好汉的名声?更何况那齐人也确实没出手……店老板上来搀了那‘三爷’上药,‘三爷’畏惧塭卜呐家的面子,悻悻的跟着下了楼。一屋子人看事主走了,也都失了围观的兴致,各自坐回去喝酒吃肉。
“魏大人请!”族长上前一步。
魏池真心的拱手一谢,自知要谢也不在此时,紧紧拉了祥格纳吉的手,随着老族长下了楼。老族长送了两人出了院门,拱手一摆:“两位走好。”
“麻烦了!”魏池松了口气:“他日再写!”
转过了几条街,祥格纳吉不安分的扭了起来。
“啊!你还不老实?”魏池犟不过,只好撒手。
“是你!”祥格纳吉四面八方指这:“你这是往哪里走?”
魏池这才注意,刚才只顾着往人少的地方钻了,谁知道这是哪儿?
天不怕,地不怕的祥格纳吉抬手一指:“走那边!”
魏池看她毫不悔改的模样,又好气又好笑:“你这位尚主啊!哪天被人揍得鼻青脸肿才好呢!”
“不会!我厉害着呢!”祥格纳吉认真的摆了摆手。
“得了吧!刚才那么多人,你就是再厉害也得被揍趴下。”
“再多一半也不怕!”祥格纳吉大步走在前头。
听说过,这个祥格纳吉的师父是漠南有名的拳师,但是!她终究只是一个小姑娘,不是哪吒啊!看她那小细胳膊能有多大的力气?更何况比自己矮了那么多,别是吹牛的罢。其实魏池骨子里也顽皮得很,越想越觉得不可思议,好奇之余决定一试——趁着祥格纳吉不注意,一拳向她后背打去!
眼看就要得手,魏池正要得意,只见祥格纳吉缓缓回身,就仿佛知道自己的计谋一般,一个反手拍开了魏池的拳头。魏池不甘心,左拳冲着祥格纳吉的面门就去!祥格纳吉微微一让,胳膊一架,魏池又没得手。魏池不屈不挠,提着被拍开的右拳一抡,连并脚也用上了。
祥格纳吉看魏池着左一拳右一拳没完没了不说,连脚都用上了,决定不再罗嗦,一招制胜。
“唉呦!”魏池被按在了地上,颜面尽失。
“怎么能这样!我也习武半年了,我怎么还是谁都打不过!”魏池爬了起来,拍着身上的灰,都是女人啊!怎么就差了这么远?
“咦?半年了?”祥格纳吉问。
是呀,才半年,魏池点了点头,心想,也许是火候儿还不够吧?
“半年,怎么还苯成这样?”祥格纳吉不解。
魏池听了这话,撞墙的心都有了,要不是打不过她,现在肯定是咬着牙要动手了。
祥格纳吉是个不懂得看脸色的,认真思考了片刻:“你有问题!”
“……”魏池彻底失去了辩驳的能力,此时此刻只想回去洗澡睡觉。
“喂啊!”祥格纳吉突然击掌:“我来教你!我来教你!”
“心领了,天色暗了,尚主自己回去吧……”魏池拖着疲惫的身体和破碎了的自尊心黯然转身。
“不啊!不啊!”祥格纳吉蹦着:“后天,后天,我午后溜出来,东门外等你哟!”
才不理你呢!魏池嘀嘀咕咕的走了,头也不回,心想,就算我是男人,这种媳妇也绝对不能要!谁……谁受得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