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bsp; 烛火终于在这一刻悄悄燃尽,如同眼泪的蜡滴流满一地。窗外银白的月光顺势洒了进来,沉浸在月光之中的男人神色莫名,看不出其心中所想,唯独那双拥住女子的手是如此的坚定不移!
夜晚时光飞逝,转眼之间已经到了下半夜。
帝君依然紧紧的抱住她,月光并不明亮,在没有烛火的房间内能见度并不高。然而,在这模糊的夜色下,帝君将怀中的女子看得清清楚楚。
没有任何征兆,在这一分一秒中,金之南缓缓的睁开了眼睛。眸子一如既往的空洞麻木,她就这样醒着,木讷的看着天花板,没有言语,没有动作,什么都没有。
帝君轻轻的放开了她,这样一个相拥,因为金之南的空洞,变得毫无意义起来。没有撞破之际的尴尬,羞涩,只有恍若未觉的麻木。
帝君径自起身,向着门外走去,似乎在小声的交待些什么。片刻之间,云儿将早已冷却的晚膳撤下,从厨房内端了一碗清淡的肉粥,放在八仙桌上之后,便退了下去。
他将金之南抱起身来,放在一旁的软榻之上,替她盖上金丝棉毯,然后端起白玉瓷碗,轻轻捣鼓几下,热气腾腾,香气弥漫。小小的勺子里盛满了肉粥,帝君轻轻吹了几下,待温度合适之后慢慢喂向金之南。
木讷的张嘴,爵嚼,吞咽。良久之后,小小一碗肉粥才勉强吃了下去。
放下白玉瓷碗,帝君端起一旁早已储存的热水,将洁白的棉巾侵湿之后,替金之南擦拭脸颊。做着从未做过之事,帝君的动作显得格外生涩,笨拙,却不失温柔!
金之南就这样半躺在软榻上,双眼空洞的望着天花板,一动不动。
做完这一切之后,帝君将金之南抱回床上,为她盖上锦被。女子一语不发,静静的躺在床上,一动不动的望着天花板。眼见金之南不曾入睡,所以,帝君并未离开,他静静的坐在床边,眼眸深深,就这样看着面前的女子。
一种深深的无力感席卷了男人强大的内心,过了良久之后,男人的声音带着压抑的疲倦,透过窗外的风轻轻扬起。
“我该拿你怎么办?”如同每一次一样,没有人回答他。
静!太过安静!静得能够听见男人澎湃的心跳声,带着声嘶力竭的呐喊。
天空渐渐泛起一层鱼肚白,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破开层层云雾,洒下万丈金芒。
在清晨时分,金之南再次沉沉睡去,在她睡着之后,帝君也离开了九月阁。
日子一天一天缓缓流逝,转眼就到了这一年的最后一天。
天色将黑之际,宽阔的街道两旁火树银花,彩灯闪烁,让原本漆黑如墨的夜空霎时灯火辉煌,亮如白昼。
家家户户张灯结彩,鞭炮连天。夜晚的明煌城沉静一片喜红之中,大街上人山人海,擦肩接踵,热闹喧天。街边的小贩扯着嗓子奋力的叫卖起来,无数讨人欣喜的玩意,一一俱全,应有尽有!玉器古玩,名家字画,脂粉香药,入目之余,应接不暇,眼花缭乱!
蔷薇广场上,搭建着好些个硕大的舞台,歌舞,杂耍,乐曲全都齐齐汇聚到一处。
在新年即将到来之际,整个明煌城陷入了莫大的欢愉之中。
自权擎王府建立以来,帝君从未让下人们准备过年事宜,逢年过节也不张灯结彩,全府同庆,一年四季权擎王府一如既往的单调肃然,如同没有彩色的黑白水墨画。
这一日,帝君从皇宫回府之际夜已经完全黑了下来。当他的马车缓缓行驶到府外时,李管家急忙迎了上去,恭敬的行礼道:“参见王爷。”
这一次,帝君并未径自离去,他矗立在大门外,抬头望向不远处灯火辉煌的夜空,漫天烟花直冲云霄,绽放出五彩缤纷的色泽,遥遥可听见震天的喧闹声。
“过年了吗?”
李管家闻言急忙回道:“是的,王爷,今儿个正是大年三十呢!”
帝君仍然望着那片绚丽夺目的夜空,良久才收回目光,他踏步走进府中,望向了九月阁的方向,目光瞬间变得温柔醉人起来,沉思半响之后,淡淡道:“既然是过年,那府中也准备准备吧!”说完,径自离开。
李管家木讷的站在原地,内心震惊不已,久久不曾反应过来。这么多年以来,权擎王府从未过过任何节日。想来也对,让帝君这种人去过那些节日,想想都觉得有些怪异与好笑。
但是,当众人都习以为常之际,今日主子居然让他们为过年而准备准备?
“李管家,王爷让你准备呢,都这会了,你还愣着干嘛?”行风率先回过神来,推了一下愣愣的李管家,道:“这会已经很晚了,要是时辰过了都还未准备好,那这年是过还是不过了?”
李管家这才回过神来,当下猛地一拍大腿,“哎,老朽都愣神了!我这就去安排下人们张罗起来,这可是府中的第一个新年啊,定要办得好好的,呵呵!”说完,火急火燎的跑开了。
帝君向着九月阁的方向走了过去,刚刚才踏进院子就看见云儿正端着晚膳走来,见到他急忙行礼道:“参见王爷。”
“姑娘还没用晚膳吗?”帝君眉峰轻轻一蹙,吓得云儿顿时一惊,惶恐的说道:“回王爷的话,姑娘这会才睡醒,所以晚膳便迟了些。”
帝君没有说什么,他轻轻的走进卧房,越过那扇琉璃屏风。金之南静静的躺在床上,双眸一如既往的空洞麻木,她怔怔的看着空旷的天花板,一动不动。
帝君轻轻的将她扶起身来,一身单薄的丝绸内衣宽松的罩在她的身上,显得身形越发消瘦。接过云儿递来的白貂大氅,紧紧的披在金之南的身上。
“今日是大年三十,我想,你每一年都会过这个节日吧!”坐在床上的女子没有一丝反应,恍若未觉,帝君拉起她冰凉的小手,辗转摩擦,温柔的说道:“这一年,我也会让你如往常一般。”
正在这时,府中突然响起一声声震耳欲聋的鞭炮声,帝君一愣,顺着门外望了出去,一道明黄的光束霎时冲天而起,最终停在漆黑如墨的夜空,砰地一声炸开一朵朵绚丽璀璨的火花,五光十色,耀眼灼人。
帝君让人将软榻抬到院落里,然后将金之南抱了出去,他半蹲在软榻边上,名贵的紫金色长袍铺满一地,沾染少许尘埃。
“你看!”嘴角不由自主的漾开一抹动人心魄的浅笑,眼眸深深,似平静的汪洋大海,能够吸尽世间万物,“好看吗?”
金之南就这样静静的半躺在软榻上,双眸空洞得令人心惊,没有反应,没有言语。那双如浓墨般漆黑的眸子闪过一瞬间的黯淡,霎时便恢复如初,浅浅轻笑,柔情似水。
两人就这样静坐良久,震耳欲聋的鞭炮声也无法让他们的心变得火热沸腾起来。
就在这时,李管家从院落外急急跑了进来,恭敬的行礼道:“参见王爷,兵部尚书,礼部尚书,内阁大学士,平原侯,七皇子,太子殿下,均携重礼到了府中,来恭贺王爷新年之喜。往些年府中从未过过佳节,这些人也不好前来。这会想必是见府中鞭炮连天,所以才寻思着上门恭贺王爷。”
嘴角那抹浅笑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如既往的淡漠,“告诉他们,本王今日不见客。”
意料之中的答案,李管家恭敬的点了点头,缓缓退了下去。丝毫不觉得数位大臣,一位皇子,当今太子被拒之门外有何不妥,可见权擎王府在夏国完全是高于一切的存在,甚至凌驾在皇权之上!
随着李管家的离去,整个院落再次陷入了一片静谧。
鞭炮声越大,烟花越璀璨,便显得人的心更加的孤单寂寥。帝君缓缓抬头,看向金之南,轻声说道:“我带你出去走走,去看看我大夏的除夕夜,可好?”
一如既往的静谧,金之南依然静静的半躺着,沉默不语。帝君招来一旁的下侍,吩咐几句之后便抱着金之南向府外走去。
大门处停着一辆平淡至极的马车,当门帘掀开那一刻,才发现车内的奢华。一眼望去,宽敞的车内铺满一片名贵的白狐地毯,狐毛柔软顺滑,踩在上面无声无息。靠坐绵软,以丝滑的桑蚕丝为面,上绣一朵朵清幽雅洁的荷花,色泽鲜艳,极其生动。靠坐前是一张红木茶几,上面摆着一些可口的糕点,桂花糕,红枣糕,百合糕……足足十种之多。
帝君抱着金之南上了马车,将她放在靠坐上,替她盖上柔软的棉毯。金之南如同没有一个生命的娃娃,就那样安静的坐着,一动不动。
马车缓缓的行驶向蔷薇广场的方向,虽然马车密不透风,但是依然能够感受到沿途的喧闹氛围。与这种氛围格格不入的两人在马车的驱使之下,渐渐到了蔷薇广场。
帝君掀开厚重的窗帘,温和的风轻轻的吹拂进来,虽然是冬季的夜晚,但是却带着春夏的柔和,被清风沐浴之际,让人顿时觉得神清气爽,心旷神怡。
蔷薇广场热闹喧天,人声鼎沸,繁华盛世之下吟唱着一曲人间欢歌。透过车窗,不远处正在表演杂耍,只见那人身形矫捷如狸猫,在特别搭建的异形高台上上串下跳,做着各种惊险刺激的动作,迎来一阵阵兴奋的呐喊叫好声。
“想下去看看吗?”帝君拉了拉金之南身上的棉毯,轻声说道。
一如既往的没有回答,帝君从未放弃过与她的交谈,他自顾自的说道:“我们下去看看吧!”
帝君将金之南抱下马车之后,搀扶着她走向人群之中。这是数月以来,金之南第一次站在地面上,脚下虚浮无力,有种恍如隔世的错觉感。
这一次,帝君并未抱着她,她总有一天是要自己站起来的,但是,他却紧紧的扶住她,宛如一棵参天巨树,让她走得更远,更稳,直到最后彻底的站起身来。
在热闹非凡的人群之中,金之南一如既往的空洞麻木,在帝君的搀扶之下,她下意识的前行,前行,再前行。这样的喧哗并未让她的心有一丝半点的动容,在去年的那个冬季,在那个雨夜里,她的心空了,死了,消失不见了,再也无法寻找回来。
随着帝君的出现,大多数人向着这边望了过来,权擎王帝君之名在夏国如雷贯耳,上至古稀之年的老人,下至幼稚小儿,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但是他却极其神秘,平凡如世人不曾见过。这些人之所以向着这边望来,完全是出于这人一身贵气,那种无形的气场凌驾在天地之间,让人无法不侧目伫望。
精明的小商小贩见到帝君缓缓走来,满脸谄笑,“这位大人,看看这些字画吧,均是出自名家手笔呢!”
“大人,买个灯笼吧,你看看,整个广场内,就小的家的灯笼做得最漂亮,有八仙过海,嫦娥奔月,福寿连绵!挑一个吧!”
帝君一一越过这些摊位,径自停在一家卖女子脂粉首饰的摊位前,小贩见有生意上门,笑得像花一般灿烂,“大人,可看上什么东西?”
一张廉价的白布上摆满了琳琅满目的商品,耳环,项链,戒子,发簪,铜镜,胭脂……女子所用之物,一一俱全,应有尽有。这些东西乃平民所用,并不名贵,稍有财势的人家均是不屑一顾。
小贩见帝君看了半响也未有何中意之物,他急忙的推荐道:“大人,你看这幅耳环好看吗?这是极品祖母玉所制,碧玉轩都不见得有这好货色呢,这是小的从一落魄的官家小姐手里买来的。若是大人喜欢,小的便宜点卖给你如何?”
帝君看都没看他手中的耳环一眼,倒是他身后的随从等人面露嘲讽之色,这等货色也好意思称极品祖母玉?就算是极品祖母玉也值得主子看上眼?
“把那个拿过来。”
小贩顺着帝君所指的方向看了良久,才发现他指的是一根极为普通的铁质发簪。所有人都能看出这根发簪乃廉价之物,也定卖不出什么好价钱。小贩心有不甘,继续游说道:“大人,这根发簪确实太普通了,您要不喜欢这副耳环,那您看这面铜镜如何?这铜镜边框镶嵌十颗南海珍珠,其珍贵程度不亚于……”
当触及到帝君看过来的眼神之际,小贩顿时吓得一惊,那神色并不如何锐利,但是偏偏让人莫名的滋生出一种无以复加的恐慌,他急忙拿起那根铁质发簪,恭恭敬敬的递了过去,再也不敢卖弄嘴皮。
这根发簪样式简洁,但胜在做工精巧,因为材质是铁,不比金玉等物名贵,所以价格低廉,乃一般小户出身的女人所用。帝君将发簪轻轻的插在金之南的发髻里,靠在她的耳边,柔声说道:“知道为什么送你一支铁质发簪吗?金子虽然名贵奢华,但是不够坚硬,不耐烈火。玉石虽然精致华美,但是不耐重创,无法承受冰寒。世间唯独钢铁最为坚硬,纵然历经烈火严寒,岁月风霜,也永不消逝。”
随行的仆人掏了一锭金子递给那小贩,小贩见状,惊得膛目结舌,忘了言语,直到帝君等人正欲离开之际,他才恍然回神,满脸谄笑,一个劲儿的说着吉祥的奉承话:“大人,夫人带上这根发簪真乃天人之姿,大人眼光真好,下次再来光顾啊,愿大人和夫人百年好合啊!”
帝君一行人在蔷薇广场上逛了一个来回,不知道为什么,在买了那根发簪之后,帝君的心情仿佛特别好。哪怕他还是那样淡漠,仅仅只是在面对金之南时才会柔情似水,轻轻浅笑。但是,随行的众人依然敏锐的发现了他的异样,神色辗转之间,带着小小的窃喜与满足,哪怕隐藏得如此的细微不可寻觅。
虽然几月以来,权擎王府的下人已经不止一次看到不同于记忆之中的主子,但是每一次都足以让他们惊讶得无言以对。
身处闹市之中,时间过得异常快,转眼之间,夜已经渐渐深了。夏国的风俗,在除夕之夜是要待在府中守岁的,眼见时辰已经不早,帝君便下令打道回府。
帝君搀扶着金之南走到马车前,正欲抱她上马,就在这时,金之南突然浑身一软,就这样倒在帝君怀中。
心霍然一紧,带着无以复加的沉重与震荡,帝君紧紧的拥住怀中昏迷的女子,那双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大手此时因为心中不断蔓延的恐惧,猛烈颤抖起来。眼眸霎时变得冰冷刺骨,如同死神降临。
这一刻,随着男人的变化,随行的众人均是惶恐不已,他们又看见了数月前因为女子昏迷而变得疯狂且嗜血的男人,一如记忆中的身影再次出现,席卷着让人胆寒的惊天煞气。
“回府!”一声厉喝顿时响起,“让宫内的太医全部到府中待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