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浓忽淡的金桂清香笼着秋望园,秦月淮手臂靠在一旁的墙面上,支撑着自己。
他歪着身子,凝视自身难保却依旧护着身后女使的沈烟寒,看她眼中既有对盗贼与杨动二人的惊恐,又有一份奋不顾身的孤勇。
无助是真无助。
不服输也是真不服输。
秦月淮眼波微动。
秦月淮此人与别的郎君大有不同。
都说见惯了生死离别的人,会对生命更为麻木,可秦月淮与之相反。
尽管他家破人亡、隐姓埋名活着后素常警惕非常,习惯与任何人保持距离,但他内心深处始终有一处柔软,越是见着生命流逝,他心中越是触动、越是不安。
就比如南渡途中,分明自个饿了三日,在船上见身旁的孩童面露饥饿,他依旧将自己的一半包子递出去;
又比如十几日前,为了救几个毫不相干的女子孤身独闯军营,差点就此死去;
再比如当下,分明杨动在此,他武艺何等高超,沈烟寒二人最终必定平安无虞,而且他即将离了这秋望园与这里的人毫无关系,大可待杨动救了沈烟寒后,恩情抵消、互不相欠,他还是撑着本是行走不了的病体,出来亲眼看看。
这种对女子与孩童的“妇人之仁”放在他的身上,与他背负的深仇大恨、应该冷酷无情的情况格格不入,他却始终做不到将它抛下。
无意识的,秦月淮看着受了惊吓又跑不掉的沈烟寒的眼神就放柔软了几分。
四目相对,他虚脱般开口:“你们没事罢?”
他这样病恹恹的柔弱模样,配上温柔似水的眼神,还有气若游丝的柔和关怀话,一并闯入沈烟寒的眼里和耳里,就成了一份说不清道不明的怜惜。
可不是在怜惜她么,他可是她的夫婿!
心念一动,沈烟寒赶忙拉着木槿跑到秦月淮身旁。
“你出来做甚?”她一边着急忙慌地问,一边又吩咐:“木槿你快带郎君回屋去。”
秦月淮见她横在了杨动与他之间,浑身是一副将杨动当成了歹人的警惕,活像一只炸毛的猫,正龇牙咧嘴对着猛兽正面刚。
他心觉她傻得可笑。
杨动若真是一个歹人,就凭她,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小姑娘,还妄想保护他不成?
到底是见不惯沈烟寒这种虚张声势的逞强,秦月淮开口道:“这位是我的……熟人。”
熟人?
也就是说,是友非敌!
沈烟寒秋水般的双眼露出明亮欣喜的光,视线直直落在人高马大的杨动脸上,回身自然之极地挽住秦月淮的手臂,不待秦月淮说话就悦声道:“原来是我家七郎的熟人啊!”
被她挽住的地方,隔着袖子传来沈烟寒手心温热的温度,还有她指腹柔柔绵绵的触感,秦月淮想挣脱,腹部的伤又开始疼痛,他只得咬牙缓了缓,眼睛看向自己的侍卫,示意他搀他回去。
杨动对他痛到青白的脸色视而不见。
我、家、七、郎。
杨动以一言难尽的眼神扫了下秦月淮被小娘子挽住的胳膊,才慢慢看去秦月淮的脸。
看秦月淮给他一记含着警告意味的眼刀,杨动迅速撇开脸,将目光对上沈烟寒的,简短道:“是。”
秦月淮:“……”
他的侍卫,竟对他置若罔闻?
更何况,熟悉杨动如他,分明见到杨动那雷都惊不动半分的脸上,朝沈烟寒露出了一抹若有若无的笑。
人比人,气死人。
他此刻伤口痛至视野泛白,漠不关心他的侍卫却忙着讨好他形势所逼才娶的假妻子,而他的“妻子”神采奕奕,回报给杨动的,是一副对救命恩人感激涕零的模样。
要知道,方才那凳子,可是他亲自朝盗贼背上砸过来的。
沈烟寒自然不会想到制服孟二的是她弱不禁风的夫婿,情况转危为安,她高兴不已地对杨动道:“你一招就制了孟二,身手可真好!你是我家七郎的同窗吗?你是要考武举的?”
这样奇怪的问题,杨动不知该如何回答,遂就选择一言不发。
沈烟寒不解地看着杨动,他没说话,她就想从他一丝表情也无的脸上看到答案,可不无意外的,她失败了。
杨动的冷漠,与沈烟寒的兴高采烈形成了极为鲜明的反差。
空气里飘着的花香全变成了尴尬。
沈烟寒脸上洋溢着的热情的笑开始发僵,一僵,再僵,即将维持不下去时,才听到身旁的秦月淮鼻腔里低低“嗯”了声,转而又听他倒吸一口气。
“你没事罢?”沈烟寒立刻问。
地上的孟二还在嚎,却没人去关心,秦月淮这声博同情的呼痛终于成功让他成了几人的关注重心。
“我去给郎君拿药。”木槿说道。
沈烟寒将秦月淮搀扶去了最近的凉亭,看木槿给了秦月淮止痛丸后,她对秦月淮说:“你就在这里坐着,我要去收拾下那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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