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的车马咕噜噜地离开了。在这种缺医少药的年代,路上死个把人根本算不了什么。现在只希望那位公子平安回到秦国,不要因为自己的死受到责备才好。
她的魂体很困难的,在漫天细碎的星辰里,分辨出了秦国公子的车队,跟着他们一路回到秦国。
秦王对公子扶苏带回来的东西很是满意,没有追究一个微不足道的巫女的死亡。
但愿这位通晓未来的大公子,能在将来的日子里,保全自己的性命罢。
云瑶用破布将自己包裹成一个乞丐,摸索着来到一座新的城池。那是赵国的王都,不久前才被攻打下来,秦军已经在里面休整的两个月,现在已经陆陆续续地拔营离开。高肃不在。
身为王翦手下最能打的将军,他早就被王翦带到新的前线去了。
云瑶呆在王都里无所事事,每天除了晚上去陪陪高肃,和他说说近日的趣事之外,便是种蓍草了。她在院子里开辟了一小片草地,全都种上了蓍草,每天还很有兴致地浇水施肥,等它们长大。
种草的闲暇里,她偶尔也会编一些小饰品去买,换回一些口粮。
她过了几个月的平淡生活,忽然有一天夜里,她找到高肃时,发现他受了很严重的伤。
创口上是淬了毒的利箭,箭头上泛着微微的蓝光,显然是淬了致命的毒。她扶着高肃,拼命告诫自己要冷静,现在不是伤春悲秋的时候……唔,其实,更悲剧的是,她身边没有一个人。
呼啸的狂风吹拂过旷野,周围大半是断壁残垣和逝去的生命,她在那一瞬间感觉到了恐惧,低头搓搓胳膊,将那一丝冰冷的异样压下去,拍拍怀里男子的面颊:“长恭?”
男子低低地呻.吟一声,微乱的长发在肩膀上散落开来,头盔咕噜噜地滚落在地上。
她抱着他坐下,将头埋在他的肩窝里,喃喃道:“我该怎么做?”
不是不认识止血疗伤的草药,但伤口的箭头上明显淬了毒。
只要稍稍一动,便会加剧血液的流动,让毒素蔓延到心脏里,然后死亡。
她听见男子在耳旁低低地笑,咳嗽了两声:“咳、咳……”
她轻轻拍拍他的背,但是又放下了手。她不敢。
“阿瑶。”他低低喘.息着问道,“假如我就此死了,会不会,好一些?”
她抱着他,不说话。
“咳、阿瑶。”他抬指轻抚着她的发,眼底有着深切的眷恋之意,“你我终有一日将会离去,复而新生,无需……无需太难过了。”他低低地咳了两声,握住她的手,放在唇边轻轻吻了一下。
“可惜这一世,我还未来得及娶你。”
他靠在她的怀里,断断续续地说着什么,声音有些模糊。她微微动了动手指,终于低下头,望着他,眼里隐隐泛着水光,也不知是难过还是气恼。
“高长恭。”她一字字咬牙道,“你信不信我现在就能丢下你不理?”
“咳。”他咳嗽两声,咳出一些血沫来。她手忙脚乱地替他拭去,气鼓鼓地望着他,明净的眼眸里隐隐有些愠怒,不知不觉地蒙上了一层水雾。
傻姑娘。他在心里默默地唤了一声,指腹拭去她眼角的水痕,低声道:“不是早已经习惯了么?阿瑶,莫哭。”他又低低咳了两声,从怀里取出一卷染了血的布帛,交到她的手心里,“给你。”
布帛上传来粗糙的质感,隐隐有些血腥气。
她知道,那是他的血。
“下一世,我可能会等你很久。”他将她的双手拢在手心里,慢慢捂在自己的胸口上,低声道,“我有预感,下一世或许会同原先很不一样。我也不知道自己是哪里来的预感,或许是与你的联系更加紧密了罢。阿瑶……”他低咳了两声,眼里满是温然,“你要安好。”
没有更多的言辞,亦没有更多的动作。
他安静地在她怀里睡过去了,呼啸的狂风席卷在旷野之上,呜呜地呼响,融了天地间一片溶溶月色。她仰起头,平静地看着冰冷黑暗的夜空,那里一片冷寂。
虽然已不是第一次,但依然感觉到了一种无尽的冷凄。
罢了,横竖都逃不过这一关的。她俯身吻了吻他的面容,将那卷布帛塞到怀里,抱着他在寂静的旷野里等待。一日,两日,三日。整整三日过后,她像从前一样,点燃了一把火,平静地处理后事。
手背上的淡淡纹路已经变成鲜红.色,如同瑰丽的上古图腾,在皮肤上微微跳动。
她展开那卷染了血的布帛,一字字地细阅,将每一个字句都牢牢地记在心里。至于她的本体?唔,暂时不用去管它,人不吃不喝一段时间,就会自己死掉的。
她的记忆力很好,悟性更好。不过短短的一段时间,便将那篇帛上的东西记了个干干净净。
那是一片来自楚国的帛,记载了巫者最终的归宿。
复归于,大地之上。
她看着自己的魂体一点点变得透明,扭头将那片帛丢到火堆里,任由自己一点点变得扭曲,冰凉,在不期而至的鲜红.色图腾里慢慢逝去。待睁开眼睛时,忽然间愣在了床,不,榻上。
长长的流苏自幔帐四角垂悬而下,散发着幽幽的异国辛香。久远的记忆在脑海里一点一点复苏,拂去厚积的尘土,慢慢地恢复它原本的模样。
门吱呀一声开了,走进来一个浓眉大眼的丫鬟。
“二娘……咦,娘子你醒了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