琅嬅也于心不忍,她的手稍稍拽着袖口,放在腿上,似乎是下定了决心,声音都有些哽咽。
“皇上……和本宫说了,二十二贝勒即日召回京中长居;永绎……也在京中长居。”
这个消息似乎好了一点,然而白蕊姬仍然泪如泉涌;紫禁城的孩子到了年纪就要去撷芳殿。
此前因为永琏身体不好,皇帝暂时免了这条规矩,可后面谁也说不好会不会再把孩子们送去。
因此,母亲和孩子们相聚的日子,不过是过一天少一天;这下永绎要被出嗣,偏出嗣的还是个连封号都没有的二十二贝勒。
白蕊姬忍不住揣测圣意,揣测为什么皇帝要如此绝情;她在后宫这些日子,闲来读了一些书,没事儿就去逗逗清冷的才女意欢。
因此也学了些政治觉悟。
女子本就聪慧,即使没读过几本书,没见过前朝大臣,白蕊姬还是揣测出了几分圣意。
“看来皇上,是拿臣妾的孩子当幌子,掣肘前朝,给自己脸上贴金呢。”
她说话的腔调有几分伶人戏子的语气,高高上扬着,笑的人比花娇;粉面樱唇,犹如桃花一笑。
众人怕她失心疯了,赶紧跟着劝慰几句;琅嬅实在于心不忍,别过头不忍再看,实则心里都对皇帝生了怨怼。
皇帝这一招,玩的六宫侧目;可谁让他是皇帝,他不担心六宫侧目。
如今海晏河清,太平盛世,皇帝治国极佳,又有谁敢置喙半分,谁敢为永绎出头。
无人。
*
“来人。”
琅嬅哽咽着声音开口,后半句时,她已完全收拾好情绪,脸上尽是中宫的威仪肃穆。
如若不是眼角还未干涸的泪痕,任谁也看不出刚才她同样的悲伤。
“把玫嫔送回永和宫,直到永绎出嗣前都不必来晨昏定省;至于永绎,先从乳母那里挪回永和宫,静候圣意。”
下头的宫女应了一声,七手八脚小心扶着流泪而笑的白蕊姬,小心把人带出长春宫。
其余人的眼睛一直看着白蕊姬的背影,六宫同时侧目,注视着出宫的门口。
片刻后,宫中又恢复了寂静,仿佛在皇帝的圣音下无事发生,海晏河清。
只是众人分明看到了,地上有一道眼泪淌成的河流,注入太平盛世,注入海晏河清。
“皇后娘娘,皇上……何必如此狠心呢。”
问了这句话的是苏绿筠,她政治觉悟不高,读过几本书,为人甚是善良温厚;只是刚才听了玫嫔那番话,犹如醍醐灌顶,更唇亡齿寒。
“‘跨有荆、益,保其岩阻,西和诸戎,南抚夷越,外结好孙权’,皇上想的,怕就是这个理儿吧。”
在一旁看了一切的意欢突然冷冷出声,一语毕,甚至有些冷笑的意味儿。
后宫不乏读书多的女子,听了意欢的话,也都低头暗暗冷笑一声。
刘备得荆州,占据天时地利人和;永绎如同荆州,却更主掌人和。
毕竟,帝王宗室虽说空有其表而无权柄,但终究是一家子亲戚的情分在;能以亲子拉拢,何尝不算人和。
更不用说二十二贝勒主掌三陵诸事,更有一方地利在,此番出嗣,对于帝王而言百利无一害。
就算有害,害得也是手无寸铁,口齿被堵的后宫女眷,有什么好担心的。刀俎和鱼肉罢了。
“皇上这样不顾一切,不知下一次又会是谁了。”
海兰心有余悸,看着长春宫门口,想着一会儿怎么也要去看看白蕊姬,好好劝几句。
但她也下意识扶着自己略略隆起的小腹。
皇后叹气,正要让众人散了,进忠却突然进来,轻轻甩了甩拂尘,给皇后和诸位嫔妃请安。
“起来吧,皇上是有什么吩咐吗。”
琅嬅定了定神看着进忠,进忠低着头,略略扫了一眼琅嬅的鞋子和其他嫔妃的鞋子,恭敬开口:
“皇上已经让宗人府去办四阿哥的事了,皇上的意思是……此后四阿哥就是二十二贝勒的儿子。”
“因此,四阿哥的位置,由嘉嫔娘娘所出的五阿哥冠上。”
众人皆沉默,进忠低头行礼,后退三步才离开;琅嬅叹气,语气里有些怨怼的怒笑。
“皇上是真下定决心了。”